晨光透过窗纱洒入新房时,洛青舟已经醒了。
他揉了揉酸痛的脖颈——窗边的软榻远不如床榻舒适。转头看向床的方向,秦蒹葭已经不在房中,只有被褥上浅浅的凹陷证明昨夜并非幻觉。
姑爷,您醒了?
小蝶端着铜盆推门而入,热气腾腾的洗脸水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小姐一早就被夫人叫去了。小蝶一边伺候他洗漱,一边解释道,今日是回门的日子,府里准备了宴席,姑爷得好好打扮。
洛青舟微微蹙眉。回门礼是新婚夫妇回女方娘家拜见长辈的习俗,但他这个赘婿本就住在秦家,这就显得有些讽刺了。
都有哪些人会来?他接过布巾擦脸,状似随意地问道。
小蝶歪着头想了想:夫人、二小姐,还有几位族老和近亲。对了,听说成国府也派了人来...
布巾下的手指微微一紧。成国府派人来?是监视还是另有所图?
穿戴整齐后,小蝶引着他向正厅走去。一路上,丫鬟仆妇们偷偷打量这位新姑爷,窃窃私语声隐约可闻。
听说是个庶子,被成国府大夫人赶出来的...
长得倒是俊俏,可惜身子骨看起来不太结实。
配咱们家傻子小姐正好...
洛青舟面不改色,心中却暗自冷笑。看来秦蒹葭装傻一事,连府中下人都蒙在鼓里。这位大小姐所图不小啊。
正厅内张灯结彩,已摆好了宴席。主位上坐着一位约莫四十出头的妇人,面容姣好但眉宇间带着几分凌厉,正是秦家主母宋如月。她身侧站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袭淡绿衣裙,容貌与秦蒹葭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病弱的苍白,想必就是秦家二小姐秦微墨。
而秦蒹葭则安静地坐在下首,依旧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手里把玩着一根红色丝带,对周围的热闹充耳不闻。
见过岳母大人。洛青舟上前行礼,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宋如月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如刀子般锋利:听说你是个读书人?
略通文墨而已。洛青舟谦虚道。
哼,若非看在你识字的份上,我秦家也不会要一个被成国府扫地出门的庶子。宋如月毫不客气地说道,今日回门宴,族中长辈都想见识见识你的才学。若是个草包,趁早滚出秦家!
厅中顿时一片寂静。几位秦家族老捋着胡须,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成国府派来的管事王妈妈站在角落,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洛青舟不慌不忙,拱手道:请岳母出题。
宋如月冷笑一声:今日是蒹葭回门的日子,就以为题,作首诗来听听。
这题目出得刁钻。既要点出回门之意,又不能落了俗套,更得顾及秦蒹葭的名声,稍有不慎就会得罪在场所有人。
洛青舟略一沉吟,目光扫过厅外庭院中盛开的春花,又掠过秦蒹葭无神的双眼,突然有了主意。
岳母容禀,之题虽好,却未免狭隘。小婿斗胆,想作一首《春江花月夜》,不知可否?
宋如月眉毛一挑:随你。
洛青舟整了整衣冠,负手而立。当他再次抬头时,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仿佛一位饱读诗书的大儒,气度非凡。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清朗的声音在厅中回荡,张若虚的千古绝唱从他口中流淌而出。每一句都如珠落玉盘,每一个字都似有千钧之力。
当他念到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时,几位族老已经坐直了身子,眼中闪烁着惊异的光芒。宋如月手中的茶杯悬在半空,竟忘了放下。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最后一句余音袅袅,厅中鸦雀无声。洛青舟微微低头,掩饰眼中的笑意。用《春江花月夜》来应对之题,简直是降维打击。
好诗!一声轻呼打破了寂静。竟是那位病弱的二小姐秦微墨。她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姐夫此诗,当真是...当真是...
她似乎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只能紧紧攥住手中的帕子,仿佛这样就能抓住诗中那动人的意境。
宋如月这才回过神来,放下茶杯时发出的一声轻响。她盯着洛青舟,目光中的轻蔑已经变成了惊疑不定:这诗...真是你所作?
洛青舟面不改色:回岳母,正是小婿拙作。
角落里,王妈妈的脸色阴晴不定,悄悄退后几步,隐入阴影中。
好一个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一位白发族老喃喃自语,这等才情,怎会沦落到入赘的地步?
宋如月神色复杂地看了洛青舟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痴傻的大女儿,突然觉得胸口发闷。若蒹葭是个正常人,得此佳婿该有多好...
咳咳...秦微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竟染了一丝鲜红。
微墨!宋如月慌忙起身,你的病又犯了!快回去休息!
一阵忙乱后,秦微墨被丫鬟搀扶着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看了洛青舟一眼,那目光中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宴席继续进行,但气氛已经完全不同。族老们纷纷向洛青舟敬酒,言语中多了几分尊重。宋如月虽然依旧端着架子,但眼中的冷意已经消散大半。
只有秦蒹葭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对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但洛青舟敏锐地注意到,她手中的红色丝带不知何时已经缠成了一个小小的结,形状像极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宴席散后,洛青舟被安排在书房暂歇。刚坐下不久,门就被轻轻推开,秦微墨在丫鬟搀扶下走了进来。
姐夫恕罪,微墨冒昧打扰了。她声音轻柔如风中的柳絮,行礼时身形微微晃动,似乎随时可能倒下。
洛青舟连忙起身:二小姐身体不适,何必亲自前来?有事让丫鬟传话便是。
秦微墨摇摇头,示意丫鬟退下。待房门关上后,她才轻声道:微墨此来,是想求姐夫一件事。
二小姐请讲。
方才那首诗...微墨想求姐夫亲笔题写一份,不知可否?她抬起水润的眸子,眼中满是恳求,微墨自幼体弱,不能出门,唯一的乐趣便是读书写字。姐夫此等佳作,若能收藏...
洛青舟心中一软。这位二小姐显然是真心爱诗之人,与那些附庸风雅的权贵不同。
二小姐不嫌弃,我这就写来。
他铺开宣纸,蘸墨挥毫。前世苦练的书法派上了用场,一手行书如行云流水,字字有力而不失飘逸。
秦微墨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时而轻声念出纸上诗句,声音中满是陶醉。
姐夫的书法...当真不凡。她接过墨迹未干的宣纸,如获至宝,这笔力,这气韵,怕是连城中的书法大家也未必能及。
洛青舟正要谦虚几句,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扶住桌沿才没倒下。原主体内的毒素尚未清除,加上今日耗费心神,竟有些支撑不住。
姐夫!秦微墨惊呼,下意识伸手扶他,却因力气太小,反而被他带得向前一倾。
两人险些摔倒之际,房门突然被推开。秦蒹葭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依旧是一副痴傻模样,但洛青舟分明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姐姐?秦微墨慌忙站稳,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姐夫有些不舒服,我...
秦蒹葭没有反应,只是慢吞吞地走到洛青舟面前,歪着头看他,然后伸出手,用那根红色丝带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丝带带着淡淡的幽香,拂过皮肤时有种奇异的清凉感,让洛青舟的眩晕感顿时减轻不少。
蒹葭,别胡闹。宋如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快步走进书房,看到三人情景,眉头微皱,微墨,你身子不好,怎么到处乱跑?还有你——她看向洛青舟,语气已经比早上柔和许多,既然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晚上还有家宴。
洛青舟拱手应是。当他抬头时,正好对上秦蒹葭空洞的目光。那双眼睛看似无神,却仿佛能看透人心,让他心头一凛。
离开书房时,洛青舟注意到角落里的王妈妈正鬼鬼祟祟地向府外走去,手中似乎攥着一封信笺。
成国府的眼线么...他心中冷笑,看来大夫人对我这个弃子还是得很啊。
回到新房,洛青舟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今日虽然以诗才震慑了秦家人,但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成国府不会轻易放过他,秦蒹葭的秘密也亟待查明,而那位病弱的二小姐...
想到秦微墨看他的眼神,洛青舟不禁苦笑。那分明是少女怀春的目光,可他现在自身难保,哪有心思招惹这些情债?
一声,房门被推开。秦蒹葭慢悠悠地走进来,手里依然把玩着那根红色丝带。她关上门,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如冰:
《春江花月夜》不是你写的。
洛青舟心头一跳,但面上不露分毫:娘子何出此言?
秦蒹葭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再无半点痴傻,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诗风古朴大气,意境深远,至少是百年沉淀之作。而你——她微微俯身,发丝垂落在洛青舟脸上,带着淡淡的幽香,不过二十出头,如何写得出这等诗句?
洛青舟心中警铃大作。这秦蒹葭不仅不傻,还是个精通诗文的大家!
娘子明鉴。他决定以退为进,此诗确实非我原创,而是幼时从一位游方道人处听来。今日情急之下借用,实属无奈。
秦蒹葭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直起身子,又恢复了那副痴傻模样,手中的丝带无意识地缠绕着手指。
记住你的承诺。她背对着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表面夫妻,各取所需。若敢有非分之想,或泄露我的秘密...
她没有说完,但话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洛青舟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这位妻子,比他想象的有趣多了。
窗外,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宛如一场无声的博弈,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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