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渔镇的晨光带着海雾,墨涵揣着“林安”的假证站在“浪花奶茶店”门口时,手心还是沁出了薄汗。店面不大,玻璃门上贴着褪色的珍珠奶茶海报,里面传来搅拌机的嗡鸣声。他深吸一口带着海腥的空气,将帽檐压了压——这是他来望渔镇的第三天,前两日的自由松弛早已被刻在骨子里的警惕取代,他清楚,只有彻底融入这里,才能真正躲过李佑铭的追查。
开门的是个围着粉色围裙的中年女人,脸上带着海边人特有的爽朗笑容:“找工作啊?”墨涵点头,递上假证时指尖微顿,证件上“林安”的名字是他特意选的,安字藏着对安稳的渴望。女人扫了眼证件,又打量他几眼:“看着老实,会做奶茶不?不会也没事,我教你。月薪三千,管两餐,晚上关店晚点,能接受不?”“能。”他声音沙哑地应着,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带着几分怯懦,像个初入社会的乡下青年。
女人是店主陈姐,丈夫出海打渔,她守着这家小店供孩子读书。第一天上班,墨涵就把“低调”二字刻进了骨子里。陈姐教他调奶茶时,他学得慢半拍,偶尔打翻糖浆也只是低头道歉,从不主动搭话。休息时他就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盯着窗外的青石板路发呆,有人问他老家在哪,他只含糊说“山里的,出来打工”,再不多言。
下班后天色未暗,他绕到镇西头的老理发店。“师傅,剪最短的平头。”理发师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头,推子在他头上“嗡嗡”作响,碎发落在围布上,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短得贴头皮,眉眼间的精致被粗粝的发型掩盖了大半。走出理发店时,他又在路边摊买了副黑框平光镜,镜腿有些松动,戴在脸上刚好遮住眼角的细纹——这是他精心设计的“伪装”,一个普通到扔进人堆就找不到的打工青年。
此后的日子里,墨涵永远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脚上是五十块钱买的帆布鞋。他不再戴帽檐,黑框眼镜成了标配,调奶茶时总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大半张脸。有游客来买奶茶时举着手机拍照,他会立刻转身去收拾操作台,避开镜头——他怕任何一点影像流传出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被李佑铭的人看到的可能。
数字世界是他的禁区。来望渔镇的第五天,他在废品站旁的手机店买了部最古老的老人机,机身泛黄,只能接打电话和发短信,老板送他一块备用电池时还打趣:“现在年轻人都用智能机,你这手机能当古董了。”墨涵笑了笑没说话,付了一百块钱离开。他从不用店里的wi-Fi,哪怕陈姐说“免费的不用白不用”,他也只说“我这手机用不了”,每天晚上回家就把手机关机,藏在天台的砖缝里——他知道,智能手机的定位和wi-Fi痕迹,都是能暴露行踪的陷阱。
奶茶店的工作单调却安稳。每天清晨七点到店,先把操作台擦三遍,再煮茶、泡珍珠,陈姐到店时,他已经把一切准备妥当。中午高峰期过后,他会帮陈姐择菜做饭,青椒炒肉、番茄蛋汤,都是最简单的家常菜。陈姐总说他“手脚麻利”,偶尔会多给他装一盒海鱼让他带回去,他每次都道谢,却从不在店里多停留,关店后就立刻回出租屋,从不在街上闲逛。
有次傍晚关店,他刚走到巷口,就看到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举着照片问路人。他的心脏瞬间缩紧,下意识地转身躲进旁边的杂货店,假装挑酱油。直到那两个男人走远,他才扶着货架喘气,手心全是冷汗。后来才知道,是镇上有家海鲜店丢了货,老板雇人来找人。可那次惊吓后,他更谨慎了——他把老人机的铃声调成震动,走路时总习惯回头看,连陈姐提起“A市来的老板”,他都要假装没听见,低头擦杯子。
但平凡的劳动总能带来意外的平静。每天晚上,他会把玻璃杯一个个擦得透亮,灯光照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斑。煮茶时盯着沸腾的茶汤,看着水汽袅袅升起,闻着浓郁的茶香,三年来紧绷的神经会渐渐放松。有次陈姐不在,他独自看店,一个小女孩踮着脚要“草莓味的奶茶”,他给她多放了两颗珍珠,小女孩笑着说“谢谢哥哥”,他愣了愣,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这是他逃亡以来,第一次敢在陌生人面前露出笑容。
他的生活像上了发条的钟,精准而规律。早上七点到店,晚上十点关店,回出租屋路上会在便利店买个馒头当夜宵,回家后先去天台看看手机,确认没有未接来电再进屋。房间里依旧简陋,他却在书桌上摆了个从海边捡来的贝壳,贝壳上的纹路像海浪,每次看到都能想起天台的夕阳。他不再写日记,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底,只有在深夜天台的海风里,才敢摘下眼镜,揉一揉发酸的眼睛。
陈姐偶尔会跟他聊家里的事,说儿子在县城读高中,成绩不好总让人操心。墨涵就当听众,偶尔应一句“孩子大了就懂事了”,从不说自己的事。有次陈姐问他“怎么不找个对象”,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含糊说“先赚钱”——他不敢有任何牵绊,怕自己的身份给别人带来危险,更怕任何一点感情联结,都会成为李佑铭追查的线索。
镇上的人渐渐熟悉了这个“沉默的奶茶店小哥”。杂货店的老板会给他留热乎的馒头,卖海货的阿婆偶尔会送他几只小螃蟹,孩子们放学路过总会喊他“眼镜哥哥”。他对每个人都带着疏离的客气,不深交,不远避,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只有在深夜独处时,他才会变回“墨涵”,摸着袖口母亲绣的“涵”字,想起父母的模样,然后告诉自己:再忍忍,等风声过了,就去找他们。
十月的望渔镇开始降温,海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墨涵在夜市摊买了件黑色外套,比之前的灰色t恤更耐脏,也更能遮住身形。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林安”的身份,习惯了调奶茶时的比例,习惯了黑框眼镜的重量,习惯了听着海浪声入睡。只是偶尔在梦里,会回到别墅的书房,李佑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惊醒后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塑料发卡,指尖触到尖锐的边缘,才敢确认自己真的自由了。
这天晚上,陈姐的儿子放假回来,她提前关店回家,让墨涵帮忙把最后一批杯子洗完。墨涵点点头,看着陈姐走远后,锁上店门,打开操作台的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不大的店面,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收音机里正播放着一首老歌,旋律舒缓,带着九十年代的温柔。
他拿起抹布,仔细擦拭着操作台,从台面到边缘,连缝隙里的糖浆痕迹都擦得干干净净。玻璃杯倒扣在沥水架上,反射着灯光,像一排整齐的星星。收音机里的歌声漫在空气里,混合着残留的奶茶香气,驱散了深夜的寂静。他的动作很慢,很稳,每一个擦拭的动作都带着一种仪式感,仿佛在擦拭过去的黑暗,也在守护此刻的安稳。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他的影子,长长的,有些单薄。他停下手里的动作,靠在操作台上,摘下黑框眼镜,揉了揉眼睛。镜片上沾着细小的水珠,是刚才洗杯子时溅到的。他看着窗外的夜空,没有A市的霓虹,只有几颗星星和远处灯塔的微光,安静得让人安心。
孤独是难免的,像海雾一样萦绕在心头,但更多的是安稳。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过上如此平静的生活,没有监控,没有试探,没有恐惧,只有简单的劳动和纯粹的生存。他拿起抹布,继续擦拭着操作台,收音机里的老歌还在播放,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更长,在这个陌生的南方小镇,以一个伪造的身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双星记:禁锢与星光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