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案的话,是一根针。
一根无声刺入死水的绣花针,却在侍酒师的灵魂深处,搅起了滔天巨浪。
上他那边的菜?
这个疯子。
这个亵渎者。
这个用凡人情感去污染高贵食材的卑劣厨子……
他竟敢在这座属于【飨宴法庭】的至高殿堂,反客为主?!
侍酒师的怒火烧穿了理智。
他死死盯着白案脸上那张哭着笑的怪异面具。
那在他眼中,已是世间最丑陋、最该被碾成齑粉的东西。
然而,白案没有再给他任何眼神。
他只站在那片狼藉的中央,在那漫天由“绝望”化成的金色光点中,抬起了双手。
那不是攻击的起手式。
也不是防御的姿态。
他的手掌虚托,掌心向上,姿态虔诚得像一位老农,在迎接秋日里第一捧饱满的谷粒。
那些金色的光点,那些“希望”的余烬,听到了召唤。
它们停止消散,调转方向,朝着白案的掌心缓缓汇聚。
那股温暖到极致的香气,随之回流。
“你在做什么?!”
侍酒师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挤压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感知到了。
白案正在进行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再处理”。
那些被“人间烟火”所救赎的【哀嚎假面】,所散发出的“希望”与“安宁”,并未被浪费。
它们,成为了新的食材!
白案,就是厨房。
【人生如戏百味汤】的权柄,是那口无形的锅。
他以自己坚不可摧的厨师意志为灶火,以深藏灵魂的人生记忆为底料。
然后,将那份刚刚从“绝望”中提炼出的,最纯粹、最干净的“希望”,尽数投入锅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没有任何能量的波动。
一切烹煮,都在概念的层面悄然进行。
侍酒师只能“看”。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白案的周身,形成了一个暖黄色的漩涡。
金色的光点是盐。
温暖的香气是汤。
而白案那份对“守护”的执着,对“人间”的眷恋,便是唯一的,也是最高级的调味料。
他在熬汤。
用侍酒师的“绝望”,熬一锅“希望”的汤。
这已不是烹饪。
这是对他所信奉的“食之大道”,最彻底、最根本的否定与践踏!
侍酒师的“道”,是夺取,是品尝,是让万物沦为满足口腹之欲的菜肴,其终点是吞噬。
而白案的“道”,是转化,是给予,是让最痛苦的食材焕发最温暖的光芒,其终点是创造。
“住手!”
侍酒师终于从极致的震惊与暴怒中,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不能容忍!
他绝不能容忍这样一道“菜”,在他的宴会厅里诞生!
他咆哮着,整个摇摇欲坠的宴会厅都随之哀鸣。
残存的“规则”之力被他疯狂榨取,化作一道道漆黑如墨的锁链,从虚空中洞穿而出,要将白案连同他那锅无形的“汤”,彻底封禁、扼杀!
这是主人的权威。
这是规则的镇压。
然而,就在那些黑色锁链即将触碰到白案的瞬间。
汤,熬好了。
白案虚托的双手,轻轻向前一推。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为一位远道而来的疲惫旅人,递上一碗热茶。
一道无形的,无法被视觉捕捉,只能被灵魂感知的“汤”,从他掌心缓缓渡出。
【暖阳清风汤】。
它没有颜色,没有形状。
它只是一股纯粹的“概念”。
一股包含了“冬日暖阳”、“雨后清风”、“家常便饭”等等无数温暖意象的集合体。
那些代表“规则”与“秩序”的漆黑锁链,在触碰到这股“汤”的刹那,发出嘶嘶的轻烟。
没有对抗。
没有爆炸。
它们只是无声地消融,分解,还原成了最本源的能量。
然后,被那锅“汤”……吸收了。
成为了汤的一部分。
让那股暖意,变得更加醇厚。
侍酒师的身体,彻底僵住。
他的攻击,他的规则,他的权威……
被当成了盐,加进了对方的汤里。
这是何等的羞辱!
那道无形的【暖阳清风汤】,没有丝毫停顿,以一种不快、却又无法被任何力量阻挡的速度,径直浸向侍酒师。
“滚开!”
侍酒师怒吼,调动起更庞大的力量,在自己面前构建起一道绝对防御。
那是用“飨宴”的概念本身,构筑的壁垒。
任何未经他允许的“菜品”,都绝对无法靠近!
可是……
【暖阳清风汤】轻轻地,穿了过去。
微风穿过窗棂。
阳光洒在桌面。
它不是来“攻击”的。
它是来“分享”的。
侍酒师的防御,对“攻击”有效,但对“分享”……无效。
下一秒。
那道汤,没入了他的身体。
侍酒师整个人剧烈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闪电贯穿。
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也没有任何力量的冲击。
他只是……“尝”到了。
他那堪比神明,能品鉴世间万物概念的“舌头”,第一次,品尝到了他从未接触过,甚至鄙夷到了极点的“味道”。
那是什么味道?
是清晨,母亲推开房门,喊他起床吃饭的声音。
是午后,和伙伴打闹得满头大汗后,拧开瓶盖时,“呲”的一声,涌上鼻腔的冰镇汽水。
是黄昏,恋人笨拙地,为他围上的一条针脚歪歪扭扭的围巾,带着阳光和洗涤剂的清香。
是深夜,加班回家时,街角小店里,老板为他多加了一个荷包蛋的,热气腾腾的豚骨拉面。
一幕幕。
一帧帧。
无数属于凡人的,琐碎的,卑微的,却又温暖到骨子里的记忆,不属于他的记忆,通过那道汤,在他的灵魂中,疯狂炸开!
这些味道,对于追求极致、纯粹、宏大概念的侍酒师而言,是“杂质”。
是最低劣,最混乱,最不入流的“风味”!
“呕……”
他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干呕。
不是生理上的。
是灵魂的排异反应!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只饮最纯净蒸馏水的人,被强行灌下了一碗混杂了酸甜苦辣咸的,浑浊的市井浓汤。
他引以为傲的“食之大道”,正在被这些“杂质”污染,动摇!
他脸上的假面,那份最后的优雅与高傲,寸寸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惊恐,是迷茫,是前所未有的混乱。
他被……投毒了。
用一种名为“温暖”的剧毒。
而那道【暖阳清风汤】,在“喂”过侍酒师之后,并未停下。
它继续扩散,如同一阵温柔的春风,吹遍了整个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
它拂过那些因绝望而颤抖的人偶宾客。
拂过那些布满裂痕的白玉石柱。
拂过那片死寂的,空无一物的巨大长桌。
整个濒临崩溃的至高舞台,在这股暖风中,奇迹般地,渐渐稳定了下来。
侍酒师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如石雕。
他正在用尽全部的意志,去对抗,去消化,去驱逐体内那股不属于他的“温暖”。
就在这时。
他身后,那张巨大的宴会桌旁。
一个始终保持着优雅坐姿,面容空洞的“宾客”。
它那双毫无神采的,玻璃珠般的眼眶里。
一滴晶莹的液体,缓缓滑落。
啪嗒。
砸在了空无一物的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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