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凉了。
这三个字,不是评价。
是宣判。
“狂妄。”
侍酒师的声音冷得能刮下冰渣。
他决定不再等待,要亲手将这个亵渎“食道”的凡人,连同他那可笑的理论,一同敲碎,摆盘。
白案的动作,却比他的念头更快。
不。
那甚至不是速度。
是覆盖。
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烹饪法则,直接碾过了侍酒师的意志,强行开席!
白案没有动。
他只是站在那里,却已成为这座城市的绝对中心。
此刻的白案,就是灶台。
他的意志,是那口吞纳百味的锅。
而炉火——
是这座城市里,每一盏还在闪烁,还在残存,还在不屈燃烧的,万家灯火!
那些通过姜卫国借来的“眼睛”,那些遍布全城的摄像头,成了他延伸出去的无数只手。
他“看”到了一切。
他“听”到了一切。
他“闻”到了一切。
他“尝”到了避难所里,母亲将最后半块饼干泡进冷水,喂给孩子的味道。
那是“担忧”的苦涩,包裹着“母爱”的甘醇。
白案伸手,将这味“甘苦”捞起。
他“尝”到了防线西侧,年轻士兵在生命燃尽前,吼出的那句恋人名字。
那是足以烧穿死亡的炽“热”。
白案伸手,将这股“炽热”攥住。
他“尝”到了废墟之下,被压断双腿的男人,沉默刻下家人名字的重量。
那是比生命更“重”的眷恋。
白案伸手,将这份“厚重”托起。
新生儿的啼哭。
情侣的争吵。
老人的叹息。
朋友间的互相鼓劲。
对诡异的咒骂。
对未来的祈祷。
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这些属于凡人的,被侍酒师视为“杂质”与“垃圾”的东西。
在白案的厨房里。
它们,是这世间最顶级的食材!
“你……在做什么?”
侍酒师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颤抖。
他感觉到了。
他的【飨宴法庭】,这个由他绝对规则构筑的,纯净无瑕的神之厨房,正在被污染。
无数驳杂的,混乱的,卑微的“味道”,正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
一场属于凡间的肮脏暴雨,要将他的圣殿彻底淹没。
他驱动规则,试图将这些味道隔绝、净化。
可他的神则,在那股味道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触即溃!
因为白案引来的,不是能量,不是概念。
是“活着”本身。
是整座城市,无数人,用生命与意志,共同熬煮出的人间烟火!
白案抬起了手。
他的动作沉稳厚重,带着一种属于创造者的仪式感。
他虚空一抓。
从城市的无数角落,抓来了孩子们分食一颗糖果时,脸上绽放的最纯粹的“甜”。
他将这“甜”,投入意志之锅。
他又一抓。
抓来了战士们面对死亡时,那股不退半步的“辣”。
他又一抓。
抓来了人们失去家园时,那股深入骨髓的“酸”。
他又一抓。
抓来了独自等待黎明时,那份无边无际的“苦”。
酸,甜,苦,辣,咸。
人生百味。
此刻,皆为他掌中之料。
而汤底……
就是那道曾让玩偶落泪的【暖阳清风汤】!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一碗。
是一锅。
一锅以整座城市的悲欢离合为柴薪,以万家灯火为炉火,以所有人的希望与绝望为佐料,正在熊熊燃烧,疯狂沸腾的……
超级大锅!
“来,尝尝。”
白案的声音带着一股蒸腾的热气,响彻整个宴会厅。
“我的主菜。”
“【人间烟火麻辣烫】!”
话音落下的瞬间。
白案身前,那口无形的意志之锅,猛然爆发出万丈光芒!
那不是光。
那是“热闹”。
是属于人间的,最喧嚣,最鼎沸,最鲜活的热闹!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香气,炸开了。
霸道无比。
它不是侍酒师那种追求纯粹、极致的“香”。
它混杂,它浓烈,它甚至有些“粗俗”。
里面有街边小摊的油烟味。
有婴儿身上的奶香味。
有汗水的咸湿味。
有泪水的苦涩味。
有鲜血的铁锈味。
有恋人拥抱时的体温。
有战友怒吼时的共鸣。
亿万种味道,拧成一股绳,化作一股滚烫的,活着的洪流,悍然冲向那张冰封万灵的白玉长桌!
侍酒师的【万灵悲鸣曲】,是艺术品。
冰冷,静止,陈列在博物馆里,等待瞻仰。它的美,在于纯粹,在于永恒的死寂。
而白案的【人间烟火麻辣烫】,是生活。
热气腾腾,吵吵闹闹,充满了油污和瑕疵,却又让人忍不住投身其中。
当生活,撞上了艺术品。
轰——!
无声的爆炸,在概念的层面,发生了。
那张巨大长桌上,那一万三千个被恐惧凝固的灵魂冰雕,在接触到那股“人间烟火”的瞬间。
开始融化!
不是物理上的融化。
是“恐惧”这个单一的概念,被无数种更复杂的,更鲜活的情感,强行覆盖、中和、消解!
一个被冰封的灵魂,他的恐惧正在被冲刷。
一股属于“家”的温暖味道钻了进去。
他想起了,他之所以背叛,只是为了换取药物,去救自己病重的女儿。
那份被侍酒师无情榨干、剔除的“爱”,此刻,被白案的“汤”,重新灌了回去。
灵魂冰雕上,那张极度扭曲的恐惧面容,出现了一丝松动。
一滴漆黑的冰晶,从他眼角滑落。
但这一次,不再是恐惧。
是解脱。
另一个灵魂,她因背叛同伴而死。
她的恐惧,被一股“不甘”的味道包裹。
她想起了,自己是被胁迫的,她死前最大的悔恨,是没能亲口说一句“对不起”。
那份被侍酒师视为无用情绪的“悔”,被白案的“汤”,温柔地接纳。
一个。
十个。
一百个。
一千个。
一万三千个灵魂冰雕,都在融化。
它们不再是侍酒师的“作品”。
它们变回了“人”。
“不!不!!!”
侍酒师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他看着自己的杰作,正在被那股“肮脏”的,属于凡人的味道所摧毁,他的神性在哀嚎。
“我的菜!我的艺术!”
他疯狂地催动自己的意志,试图重新将那些灵魂冻结,将那些驳杂的味道驱逐出去。
然而,没用了。
宴会厅,这个属于他的神国,正在被入侵,被颠覆。
冰冷死寂的空气,变得滚烫而潮湿。
墙壁上那些优雅的浮雕,开始扭曲、剥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幕幕光怪陆离的幻象。
奢华的水晶吊灯闪烁了一下,变成了一家路边摊昏黄的灯泡。
流淌着泪水的白玉长桌闪烁了一下,变成了一条拥挤的,铺着油腻桌布的长条桌。
那些姿态优雅的玩偶宾客,身影开始模糊,变成了一个个正在排队等候,大声说笑的食客。
整个【飨宴法庭】的空间,开始不稳定地,在冰冷的神殿和喧嚣的街市之间,疯狂切换!
侍酒师的神国,正在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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