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兽。
这两个字,比镇界之锚还要沉重,比献祭整座城市还要疯狂。
它砸在白案近乎崩解的意志里,却没有激起恐惧。
恐惧需要空间。
而此刻,他的每一丝意识,都被那来自镇界之锚的,足以碾碎星辰的宏大压力填满了。
他正在被“消化”。
被这个名为“秩序”的,冷酷的胃。
侍酒师的狂笑还在虚无中回荡,那是一种大功告成,即将品尝到绝世美味的,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期待。
他像一个站在岸边的渔夫,已经将最昂贵的鱼饵抛入水中,只等着那条传说中的大鱼咬钩。
而白案,就是鱼饵上最后的,最鲜活的那只蠕动的蚯蚓。
就在这时。
一阵异响,突兀地插入了这片由光与压力主宰的领域。
那不是声音。
那是一种直接在灵魂层面响起的,湿滑黏腻的……咀嚼声。
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贪婪地啃食着这个世界的边缘。
侍酒师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那由纯粹规则构成的光之躯体,猛然一滞,像是一位正在进行精密雕刻的艺术家,听到了厨房里传来老鼠的动静。
下一秒。
一声咀嚼,变成了一万句,亿万句交织的,混乱疯狂的低语!
它们从虚无的每一个角落渗透进来,带着令人作呕的质感,像无数湿滑的触手,贪婪地舔舐着这个由“秩序”构筑的纯白世界。
侍酒师的光之领域,边缘开始出现斑驳的,如同食物腐烂般的暗色。
“噪音。”
侍酒师的光之脸庞上,狂热愉悦迅速褪去,转为一种洁癖被触犯的极致嫌恶。
他最厌恶的,就是杂质。
而这铺天盖地的呢喃,就是最污秽,最混乱的杂质!
白案同样“听”到了。
那声音让他濒临破碎的意识更加痛苦。
但,就在这无尽的痛苦中,他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生机。
那股将他死死按在祭坛上,正在抽取他生命本源的镇压之力,随着呢喃声的出现,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稳定。
像一台精密运转的分子料理机,被灌入了一把混合着泥沙的粗盐。
这丝波动,给了他一丝喘息的空隙。
一丝能够重新“思考”的缝隙。
另一个厨子……来抢菜了?
这个荒诞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滚出去!”
侍酒师的嗓音化作一道秩序的利剑,试图斩断这片污秽的声浪。
然而,他的命令,第一次在这个由他主宰的空间里,失去了绝对的权威。
那无穷无尽的呢喃声只是微微一顿,随即以更加狂暴的姿态反扑回来!
滋滋滋——
那是规则相互碰撞,相互侵蚀的声音。
一道道黑色的影子,伴随着那疯狂的呢喃,从被声音腐蚀的光之帷幕的破洞中,渗透了进来。
他们穿着统一的,破旧的灰色长袍,兜帽拉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狂热到扭曲的信仰气息,几乎凝成实质。
他们一出现,就无视了场中的一切。
他们跪倒在地,面向虚空的某个方向,用一种混合着哭腔与欢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合唱,高声咏颂。
“伟大的饕餮,您的餐桌,已经备好!”
“饥饿的君主,您的食粮,即将上桌!”
他们的声音,与那漫天的呢喃声合流,形成了一股更加恐怖的,足以扭曲现实的“规则”。
侍酒师的光之躯体剧烈地闪烁着,显示出他内心的暴怒。
“呢喃合唱团……”
他吐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冰冷的杀意。
“一群连食材和厨余垃圾都分不清的疯狗,也敢踏足我的厨房?”
随着他的话语,一道身影,从那些狂信徒的身后,缓缓走出。
那是一个同样穿着灰色长袍的人,但他的长袍上,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一张不断开合的,布满利齿的巨口图案。
他摘下了兜帽。
露出的,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耳朵。
只有一张巨大到不成比例的嘴。
那张嘴咧开,发出一个沙哑,却又带着宏大共鸣的宣告。
“你的厨房?”
“不。”
“这里,是吾主重临的餐盘。”
他,就是呢喃合唱团的大祭司。
他“望”向侍酒师,那张没有眼睛的脸,却精准地锁定了对方。
“侍酒师,你这个窃取了主人权柄的叛徒,也妄想独享这份盛宴?”
侍酒师被气笑了。
“盛宴?就凭你们这些只懂得生吞活剥的鬣狗?”
他的光之手抬起,遥遥指向大祭司。
“我是在烹饪,是在创造艺术。而你们,只是在进食。这是厨师与野兽的区别。”
“艺术?”
大祭司那张巨嘴发出的笑声,比呢喃声更加刺耳。
“将食物装点在漂亮的盘子里,就叫艺术?”
“不,真正的艺术,是‘饥饿’本身!是万物归于吾主腹中的,最终的和谐!”
他的宣告,与侍酒师的理念,形成了最根本的对立。
一个追求极致的“品尝”。
一个信奉绝对的“吞噬”。
“道不同。”侍酒师的光芒骤然收敛,凝聚成一柄晶莹剔透,仿佛由钻石雕琢而成的,优雅的餐刀。
“上主菜之前,先清理一下厨房里的害虫。”
“饕餮将重寻祂的餐桌!”
大祭司没有丝毫退让,他张开那张恐怖的巨嘴,发出一声震动整个虚无空间的咆哮!
一道由纯粹的,浓缩了亿万呢喃的“饥饿”,构成的黑色漩涡,轰然射出!
餐刀与漩涡。
极致的“分解”与极致的“吞噬”。
在白案的头顶,悍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片连光和声音都被同时湮灭的“无”。
一个球形的“绝对虚无”,在两人之间猛然扩张!
这股力量的余波,扫过了下方的祭坛。
轰!
那根镇界之锚光柱,被这股冲突的力量猛地一撞,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
而那股死死压制着白案的镇压之力,也在这一瞬间,因为失去了源头,霍然消失!
白案只觉得身上一轻。
长久以来的碾压感荡然无存,被抽走的生命力甚至有了一丝回流的迹象。
他,自由了。
但他没有庆幸,没有后退。
他的双眼死死盯着头顶那片不断扩张的“绝对虚无”。
在那片连死亡都不存在的空洞里,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在疯狂地相互湮灭。
一种是侍酒师的,冰冷的,精准的,将一切都分解到最基础粒子,追求绝对纯净的“分子料理之道”。
另一种是大祭司的,狂暴的,混乱的,将一切都卷入其中,不分彼此的“乱炖火锅之道”。
两种道则的冲突,正在制造出一片最原始,最纯粹的能量真空。
那是……一口锅。
一口由两个神仙打架,用整个世界作为炉灶,烧出来的,最顶级的锅!
白案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股压抑不住的,疯狂的兴奋。
他刚刚脱离虎口。
却看到了一桌从天而降的,绝世的盛宴!
他向前踏出一步,主动迎向那片足以湮灭一切的“绝对虚无”。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厨师看到顶级食材时,才会有的狂热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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