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像被设置成了单曲循环,播放的还是那首最乏味的曲子。
陈怀生突然觉得,这城市生活跟山里道场比起来,就像用塑料花换走了真野花,虽然看着差不多,闻起来完全不是那个味儿。
以前在道场,累是累,但累完了能四仰八叉躺地上看星星,空气是甜的。
现在呢?
陈怀生吸了吸鼻子,嗯,是汽车尾气、廉价消毒水和隔壁快餐店油炸味的混合体,还夹杂着自己身上那股怎么洗都好像有点残留的水泥灰味。
半个月以来,他的日程表十分稳定。
上午,工地A;下午,工地b。
他成功在全市多个工地留下了“人形起重机”的传说。
值得一提的是,他在第一天搬砖的工地上的活夭折得颇具戏剧性。
那包工头看他一个人半天干翻了一个小组一天的活儿,吓得脸都白了,第二天堵在工地门口,塞给他结清的工钱,胆战心惊地说:“兄弟,你这效率……太高了!真的,太高了!我这儿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您另谋高就,算我求您了!”
陈怀生当时心里就埋怨道:“我靠,干活快也是原罪?这城里人规矩真多。”
但他懒得废话,拿了钱,上午十点就溜达着找到了新工地,下午接着干。
对他而言,砖头又不会歧视他,在哪搬不是搬?钱又不会因为换了个工地就贬值。
虽然他依然收着力气,但也不会那么刻意了,主打个随心所欲。
新工地的工友们从最初的目瞪口呆到后来的麻木接受,只用了三天。
大家一致认为这哥们儿可能是基因突变,或者小时候偷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
陈怀生乐得清静,没人打扰,埋头苦干,大脑直接进入省电模式。
休息时最大的享受是蹭工头那包据说五十块一斤、喝起来像树叶子泡锈水的“高档茶叶”。
或者思考今晚是给师妹带肉包子还是素包子,半只烤鸭则是偶尔想奢侈一把的选择,通常只能发生在发“双份”工钱的那天。
而另一边,陈范星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都市隐士”生活。
作息稳定的像夜行动物一样,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然后在刘店长那“只要你不把库房点了随你便”的默许态度下,蹭个临期的饭团或面包当午饭。
下午的便利店像被按了慢放键,她有时会帮着把歪掉的饮料瓶扶正,或者给关东煮加加水,更多时候是缩在角落的椅子上,对着店里那台小电视机里循环播放的廉价广告发呆。
有趣的是,她的社恐症状有所缓解,但仅限于以便利店为圆心、半径五米内,且对象特指刘店长和赵晓。
对于赵晓,在经历了最初尴尬的冰河世纪后,总算进化到了可以进行一些基础文明交流的阶段,比如:
赵晓(眼神飘忽):“那个……这个货……放这里吗?”
陈范星(低头看脚尖):“嗯……好像是。”
赵晓(脸红):“哦。”
陈范星(如释重负):“嗯。”
对话结束,双方均感觉完成了一次高难度社交马拉松。
赵晓那点少年怀春的心思,在刘店长这种饱经风霜的老江湖眼里,透明得跟便利店的保鲜膜一样。
这半大小子,自从陈范星来了之后,干活积极性堪比打了鸡血,搬箱子上货健步如飞,没事就偷偷用眼角余光扫描陈范星的位置,一旦被发现,立刻假装研究手里的矿泉水瓶生产日期,耳朵红得像刚煮熟的虾子。典型的青春期鸵鸟式暗恋,把头埋进沙子里,就以为别人看不见他扑通扑通乱跳的心。
但对于感情一窍不通的陈范星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她单纯觉得赵晓是个好人,就是太内向害羞了,甚至比她还严重,偶尔还会生出一点“同是社恐沦落人”的优越感。
时不时还暗自琢磨:“这家伙怎么动不动就脸红脖子粗的?是不是肾虚啊?看来暑假工果然摧残青少年。”
陈范星完全没意识到,那种手足无措、眼神躲闪、却又忍不住想靠近的复杂行为,是一种叫做“喜欢”的复杂情绪,完全脱离了她的知识范围。
……
半个月时间,就在陈怀生与砖头的较量,便利店的单调音效,以及两个年轻人之间那层只有一方不敢捅破的窗户纸中,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枯燥的像反复冲泡的茶包,没了滋味;平静的像一潭死水,连个泡泡都懒得冒。
直到这天晚上,陈怀生带着一身尘土味儿回到便利店,扔给陈范星一个还温热的肉包子,突然冒出一句:
“哎,我说,师妹。”
他灌了半瓶矿泉水,用袖子擦了擦嘴。
“我回来时候听人嚷嚷,旁边那条后街,今天晚上要开个夜市,据说挺闹腾,啥吃的都有。咱窝这儿也没劲,要不……等你下班以后咱去瞅瞅?师兄请你吃根烤肠。”
陈范星的眼睛“叮”一下亮了,像饿了三天的猫看见鱼干:“去!必须去!”
她在这屁大的库房都快孵出蛋了,只要能离开这弥漫关东煮味道的鬼地方,哪怕去下水道探险她都愿意。
晚上一下班,两人怀着朝圣般的心情扑向后街夜市。
各种香味像流氓一样往鼻子里钻:烧烤,臭豆腐,还有甜腻腻的糖炒栗子……
“师兄,咱今天……豁出去了吧?”陈范星咽着口水,眼神在烤鱿鱼和炸鸡排之间疯狂摇摆。
陈怀生看了看钱包里那薄薄一摞现金,这是他吭哧吭哧搬了好几天砖,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他心一横,有种壮士断腕的悲壮:“整!就当改善伙食了!一百块,今天师兄带你吃爽!”
理想很丰满,现实瘦得像根签子。这夜市的物价简直比他搬的砖头还硬。
一根插着竹签、号称“巨无霸”实际像营养不良的面筋,敢卖十五!两串缩水版的烤鱿鱼,二十块没了!一杯兑水的破果汁,又要八块!
钱撒出去的速度比陈范星扫码失误的速度还快。
一圈没逛完,一百块阵亡,换回来一手竹签、空杯子和一个依旧咕咕叫的肚子。
冷风一吹,两人站在街口,看着彼此手里的“战利品”,瞬间清醒了。
“卧槽……”陈怀生看着空空如也的钱包,感觉心在滴血,“一百块啊!够买五十个大肉包了!能啃一星期!”
他仿佛看到肉包子长着翅膀飞走了。
“那鱿鱼须……加起来有没有十根?”
陈范星也悔得肠子都青了。
“果汁全是冰,两口就没了,坑爹呢!”
两人像被抽了魂儿,耷拉着脑袋往回挪,一路都在进行深刻的自我批判和消费主义反思。
突然两人同时一哆嗦,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一个背对他们的身影上。
穿着挺潮,破洞裤,大t恤,脖子上一堆零碎链子晃眼睛。但最他妈显眼的,是那一脑袋白得扎眼的白毛,白得让他瞬间想起半个月前那个脑子好像有点大病、非要跟他比划比划的白毛小崽子。
眼前这位,虽然穿着风格差挺远,看着也成熟点,但那头白毛……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晦气。
空气好像黏住了。
那白毛潮男似乎察觉到视线,转过头,嘴里还叼着半只没吃完的烤鱿鱼,眼神跟探照灯似的在他和陈范星身上扫了一圈。
刚才那点因为一百块钱引发的肉疼,瞬间被一种更操蛋的警觉感取代。
陈怀生下意识往前蹭了半步,把还在心疼钱的师妹挡了挡,心里骂了句:
“妈的,没完了是吧?这白毛还带组团刷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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