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大比”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全真教内部那股因竞争而被激发出的活力仍在持续涌动。优胜弟子们获得了梦寐以求的高深功法,修炼起来更是废寝忘食;而未能入选者,也大多将羡慕化为动力,演武场上刻苦演练的身影有增无减。丘处机推行的革新,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深刻地改变着这座千年道观的肌理。
就在这日,重阳宫前来了一行风尘仆仆、面带忧色的人。为首的是一位身着锦袍、面容憔悴的老者,身后跟着几名带着伤的护卫,护着一辆看似普通却遮掩严实的马车。他们并未像寻常香客那般前往殿宇进香,而是直接求见掌教马钰与长春子丘处机。
静修堂内,马钰与丘处机接见了他们。
那锦袍老者一见二人,便推金山倒玉柱般拜倒在地,声音哽咽:“小老儿乃关中‘四海货行’的东家,姓周。求掌教真人、丘道长救我等于水火啊!”
马钰温言道:“周施主请起,有何难处,但讲无妨。”
周东家被弟子扶起,悲声道:“我货行常年行走关中至荆湖一线,虽是小本经营,却也秉持诚信。岂料月前,一批价值不菲的药材与绸缎行至荆湖交界处,被一伙强人截住!他们自称是‘铁掌帮’下属,索要巨额‘过路费’,我等一时筹措不及,他们便动手强抢,伤了我数名伙计,扣下了全部货物!还扬言……扬言若不给足钱财,便要……便要血洗我货行在荆湖的分号!”
他身后一名手臂缠着绷带的护卫补充道:“那伙人武功高强,尤其一双肉掌开碑裂石,凶悍无比。我等报官,官府也畏其势大,推诿不前。实在是走投无路,听闻终南山全真教丘处机道长嫉恶如仇,门下高徒更是行侠仗义,这才冒死前来,恳请仙长出手,主持公道!” 说罢,几人又是深深一揖。
“铁掌帮……”丘处机眼中寒光一闪。这个名字,近来出现的频率是越来越高了。原本盘踞荆襄的铁掌帮,势力不断北扩,行事愈发霸道,与全真教倡导的侠义之道格格不入。此番事件,正好撞了上来。
马钰看向丘处机,眼神中带着询问。此事涉及江湖纷争,已超出寻常香客求助的范畴。
丘处机略一沉吟,心中已有决断。全真教新立之威,正需借此等事件彰显;门下弟子初经大比淬炼,亦需真正的江湖历练来打磨锋芒。这既是行侠仗义,亦是磨砺弟子、扬我教威的良机。
他向前一步,对周东家道:“周施主不必惊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我辈份内之事。铁掌帮如此行径,与匪类何异?我全真教既然知晓,断无坐视之理。”
周东家等人闻言,喜极而泣,连连道谢。
丘处机转向马钰,拱手道:“掌教师兄,此事便交由贫道处置如何?正好让门下弟子下山历练一番。”
马钰知他心意,点头允准:“处机处置,我放心。务必小心,铁掌帮非是易与之辈。”
“师兄放心,贫道自有分寸。”
丘处机并未打算亲自出马。若事事亲力亲为,又如何培养得出能独当一面的弟子?他回到居所,立刻唤来弟子甄志丙。
如今的甄志丙,经过大比的洗礼和丹堂事务的磨练,气质愈发沉稳,目光坚定。听闻师父召唤,立刻前来听命。
“志丙,”丘处机直接吩咐道,“关中四海货行遭铁掌帮外围势力欺凌,货物被扣,人员受伤。你即刻挑选五名在大比中表现优异、心思缜密的师弟,由你带领,下山处理此事。”
甄志丙心神一凛,知道这是师父对自己的信任与考验,更是全真教新气象下山的第一仗,意义重大。他肃然抱拳:“弟子领命!定不负师父所托!”
“记住,”丘处机叮嘱道,“此去首要目的,是解救被困人货,惩戒首恶,彰显我全真侠义。行事需有理有据,查明真相,勿伤及无辜。若遇顽抗,可施展雷霆手段,但需掌握分寸。遇事多思,若有难决之处,可飞鸽传书。”
“弟子明白!”甄志丙将师父的教诲牢记于心。
很快,甄志丙便挑选了包括李志常、赵清远(大比黑马)、周耿(力量型弟子)在内的五名精锐三代弟子。六人稍作准备,带上兵刃、些许丹药,便随着周东家一行人,连夜下山,直奔事发之地。
数日后,荆湖交界,一处名为“黑风坳”的险要之地。
甄志丙等人与周东家潜伏在山林之中,观察着下方山谷中一处简陋却守卫森严的寨子。据周东家指认,这里便是那伙铁掌帮众的临时据点,被扣的货物也囤积于此。
甄志丙仔细观察片刻,低声道:“对方约有二十余人,哨卡分布看似松散,实则暗合方位,并非乌合之众。赵师弟,你轻功最佳,先去探明货物具体位置与人质情况。李师弟、周师弟,随我准备正面叫阵。其余两位师弟,守住退路,防止有人逃脱报信。”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赵清远身影一晃,如青烟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寨中。不多时返回,禀报道:“甄师兄,货物都在东首最大的木棚里,有四人看守。还有三名货行的伙计被关在西侧小屋,也有一人看守。其余匪徒大多聚集在中央空场饮酒作乐。”
甄志丙点头,心中已有计较。他整理了一下道袍,手持长剑,朗声喝道:“终南山全真教弟子在此!寨中之人,速速放出人货,为首者出来答话!”
声浪滚滚,传入寨中,顿时引起一片骚动。
很快,寨门大开,一名满脸横肉、手掌粗大的壮汉带着十余名手下涌了出来,看到甄志丙等六人年纪轻轻,虽是道士打扮,却也没太放在眼里,狞笑道:“哪里来的牛鼻子小道,敢管爷爷们的闲事?识相的赶紧滚蛋,否则连你们一起收拾了!”
甄志丙面色不变,剑尖斜指地面,沉声道:“光天化日,强抢民财,伤人性命,尔等眼中还有王法天道吗?立刻放人还货,束手就擒,或可从轻发落!”
“哈哈哈!王法?天道?在这黑风坳,老子就是王法!”那壮汉狂笑一声,懒得再废话,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恶风,直接向甄志丙拍来,正是铁掌帮的外门功夫,势大力沉。
甄志丙不闪不避,体内精纯的全真内力运转,长剑一抖,一式“探海屠龙”,剑光如匹练般直刺对方掌心要穴,攻其必救。同时,李志常、周耿等人也各挺长剑,迎向其他匪徒。
战斗瞬间爆发!
全真弟子虽人数处于劣势,但个个武功扎实,更兼配合默契。甄志丙剑法绵密,守得滴水不漏,偶尔一剑反击,便让那壮汉手忙脚乱。李志常剑走轻灵,专攻敌人破绽。周耿则如猛虎下山,势大力沉的剑招往往一击便能震退数人。赵清远更是身形飘忽,在战团中穿梭,不时出手解救遇险的同门。
那壮汉的铁掌功夫虽然刚猛,但在甄志丙精妙严谨的全真剑法面前,竟讨不到半分便宜,反而被剑上传来的反震之力弄得气血翻腾。他越打越是心惊,这几个年轻道士的武功,远比他想象的要高!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地上已躺倒了七八名呻吟不止的铁掌帮众。那壮汉也被甄志丙一剑点中手腕穴道,钢刀脱手,被随后跟上的周耿一脚踹翻在地,制住穴道。
首领被擒,余众顿时作鸟兽散,被守在退路的两位弟子轻易拦截,纷纷弃械投降。
甄志丙命人打开棚屋,放出被囚的伙计,清点货物,所幸并无太大损失。他审问那被擒的壮汉,得知他们确系铁掌帮外围成员,奉命在此收取“例钱”,因周东家货行规模不小,故想狠狠敲上一笔。
事情查明,甄志丙依照江湖规矩,废了那为首壮汉的武功,将其与一众俘虏交由随后赶来的当地保正处理,并严正警告若再敢为恶,全真教绝不轻饶。那些匪徒早已吓破了胆,连连磕头求饶。
四海货行的周东家与伙计们感激涕零,对着甄志丙等人千恩万谢。
甄志丙代表全真教,坦然受礼,正色道:“周东家不必如此。行侠仗义,本是我辈应为。日后行商,还需多加小心。”
事了拂衣去,甄志丙并未停留,带着师弟们即刻返山复命。
此事虽不算惊天动地,却经由四海货行之口,以及那些被释放的俘虏和目睹的乡民之口,迅速在荆湖、关中一带传开。
“全真弟子,年纪轻轻,武功高强,行事正派!”
“可不是嘛!六个道士,就把铁掌帮二十多个凶人打得落花流水!”
“以后有事,或许真能去终南山求助……”
“全真弟子,行侠仗义”的名声,伴随着这段初出茅庐便干脆利落解决江湖纷争的事迹,不胫而走,为全真教本就日益高涨的声望,再添上了一抹亮眼的侠义色彩。
而经此一役,甄志丙等下山弟子,也真正体会到了何为江湖,何为责任,心性与实战经验,皆有了长足的进步。丘处机得知全过程后,亦是微微颔首,对这批成长起来的弟子,更多了几分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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