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那场惊心动魄的朝会,已过去半月有余。对于京城的寻常百姓而言,那不过是茶余饭后又一则关于朝堂大人物们争斗的谈资,风声过后,生活依旧。然而,对于身处权力漩涡中心的那些人来说,这场较量的余波,才正开始显现其残酷的威力。
皇宫大内的旨意,如同秋后算账的寒风,一道接一道地吹出,精准地刮向那些曾在朝会上跳得最凶的三皇子党羽。
礼部右侍郎周廷玉,这位在弹劾中冲锋在前、引经据典指责林战“背弃祖制”的急先锋,被一道旨意斥为“识见昏聩,不谙时务”,革去侍郎实职,外放为偏远之地的州同知,形同流放。都察院两位叫嚣得最厉害的御史,以“风闻奏事,不察实情,几陷忠良”的罪名,被连降三级,调任闲职。更有数名在中下层摇旗呐喊的官员,或贬谪,或罚俸,或调离要害部门。
一时间,往日里门庭若市的三皇子府邸,变得门可罗雀。那些曾经依附于这棵“大树”以求荫蔽的官员们,此刻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被牵连进这场由陛下亲自定性的“风波”之中。往日里穿梭往来的车马消失了,只剩下朱红大门前那对石狮子,依旧冷漠地注视着冷清的街巷,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世态炎凉。
府邸深处,一间门窗紧闭、光线晦暗的书房内。
“哗啦——哐当!”
昂贵的官窑瓷器被狠狠掼在地上,碎裂的声响刺耳欲聋,碎片与茶叶汁水四溅,沾染了名贵的波斯地毯。三皇子李琮双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原本俊朗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受伤野兽,暴躁地来回踱步,每一次落脚都沉重无比,仿佛要将这地砖踏碎。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低吼着,声音嘶哑,充满了不甘与怨毒,“堂堂礼部侍郎,堂堂御史言官,竟然连一个工匠出身的小小督造使都扳不倒!反而被人家用几张破图、几句歪理邪说打得溃不成军!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书房角落,几位心腹幕僚垂手肃立,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还有父皇!”李琮猛地转身,手指颤抖地指向皇宫方向,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悲愤,“他竟然……他竟然如此偏袒那个林战!那些数据,那些图表,谁知道是真是假?还有那什么‘天鹰帝国’的鬼话,分明是危言耸听,妖言惑众!父皇居然就信了!还将周廷玉他们……他们……” 他说不下去,又是一拳狠狠砸在紫檀木书案上,震得笔架上的毛笔乱颤。
一名年纪稍长、面相沉稳的幕僚,见李琮情绪稍缓,这才小心翼翼地挪步上前,斟了一杯温茶,双手奉上,低声劝慰道:“殿下,息怒啊。事已至此,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正在气头上,此时更需隐忍,切不可再触怒龙颜啊。”
“隐忍?隐忍!”李琮猛地挥手打翻茶盏,滚烫的茶水泼了那幕僚一身,后者却不敢擦拭,只是将头垂得更低。“本王还要隐忍到几时?眼看着那林战在琼州坐大,如今更得父皇如此信重,长此以往,这大夏江山,将来还姓不姓李?!”
他喘着粗气,目光扫过眼前这些战战兢兢的谋士,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夹杂着暴戾涌上心头。就是这些人,平日里自诩算无遗策,关键时刻却如此不堪一击!
另一名幕僚硬着头皮道:“殿下,此次失利,非战之罪也。实是那林战……此人狡诈异常,竟能拿出那般详尽数据,更抛出‘外患’之论,抬高了格局,引得军方力挺。陛下……陛下也是为江山社稷计……”
“为江山社稷计?”李琮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笑声中充满了讥讽与悲凉,“好一个为江山社稷计!那他林战就是社稷栋梁,我李琮和追随我的臣子,就是祸国殃民的蠢虫了?!” 他逼近那幕僚,眼神凶狠,“你说,是不是在本王身边,就是耽误了你的前程?!”
那幕僚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殿下明鉴!臣对殿下忠心耿耿,天地可表!此次挫折,实属意外!那林战不过是一时侥幸……”
“侥幸?”李琮打断他,语气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但这平静之下,是更深的寒冰,“一次是侥幸,两次是侥幸,从‘霹雳炮’到‘净军皂’,再到这琼州新政,他次次都是侥幸?本王看,是你们无能!”
他不再看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幕僚,缓缓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深秋的冷风瞬间灌入,吹动他散乱的发丝和衣袂,也让他滚烫的头脑略微清醒了一些。窗外庭院萧瑟,落叶满地,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那位年长的幕僚挣扎着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被茶水浸湿的衣袍,再次上前,语重心长地道:“殿下,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此番虽是挫折,却也让吾等看清了许多人的真面目。那些离去的,不过是墙头草,不堪大用。经此一事,留下的才是真正忠于殿下之人。眼下之势,敌强我弱,唯有暂避锋芒,退一步,或可见海阔天空。殿下乃天潢贵胄,根基深厚,只要耐心等待,未必没有东山再起之机。”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李琮重复着这句话,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极其阴冷、狰狞的弧度,眼中最后一丝理智被无尽的怨毒所取代,“说得对,说得太好了!”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毒蛇般扫过在场每一个幕僚:“今日他林战种下的‘因’,他日,本王必让他百倍、千倍地偿还这‘果’!今日之辱,刻骨铭心!他林战凭借些奇技淫巧,侥幸得势,便敢如此折辱于我!还有父皇……他既如此看重这江山社稷,看重那林战,那本王倒要看看,若这社稷根基动摇,若那林战身败名裂,他还会不会如此偏袒!”
此时的李琮,心态已彻底扭曲。他将失败完全归咎于林战的“狡诈”和夏仁宗的“偏袒”,却没有丝毫反省自身策略的失误和格局的狭隘。失败的苦果,没有让他清醒,反而激起了更深的怨恨和更极端的报复欲。他彻底陷入了“怨憎会”的佛教八苦之一,在仇恨的轮回中越陷越深。
“你们都给本王听好了!”李琮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从今日起,给本王盯死琼州!盯死林战!他的一举一动,本王都要知道!还有,给我想办法,联系一切能联系的力量,无论是朝中暗子,还是江湖亡命,甚至是……番邦外夷!只要能对付林战,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幕僚们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殿下这是要行险棋,甚至可能是不计后果的疯狂之举了!但此刻无人敢再劝谏。
“他不是预言有‘天鹰帝国’吗?”李琮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好啊!那就让这‘外患’来得更猛烈些!最好能把他林战和他那宝贝琼州,一并吞了!到时候,本王倒要看看,父皇会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他已然不顾大局,为了报复,甚至不惜引狼入室,期盼外敌入侵来证明林战的“错误”和自身的“委屈”。其心性之偏狭恶毒,已至骇人听闻的地步。
“还有,”李琮补充道,语气森然,“给靖王府那边,也找点麻烦。本王这个好王叔,不是一直站在林战那边吗?让他们也尝尝,跟本王作对的下场!”
一条条充满恶毒的指令下达,三皇子府的势力,如同受伤的毒蛇,开始向着更阴暗的角落蜷缩,舔舐伤口,积蓄着更致命的毒液,准备着下一次更疯狂、更不择手段的反扑。
秋风吹过庭院,卷起枯叶,打着旋儿,最终落入泥泞。三皇子李琮站在窗前,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却充满了孤绝与戾气。失败的苦果,已将他内心最后一点理性与光明吞噬,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毁灭欲。一场更为凶险的风暴,正在这极致的怨恨中,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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