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传来的警讯,如同山石碎裂,堕入湖面,在黑云寨核心层的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北边来的人出现在“胡记皮货店”,意味着宋金刚的触角并未因一个哨点的暴露而退缩,反而有加派人手、加强窥探的趋势。这无疑给山寨“固本培元”的大计,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然而,李晏与核心层商议后,并未因此自乱阵脚,反而更加坚定了“内功修炼”的决心。压力,有时是最好的催化剂。山寨的运转,在一种外松内紧的氛围下,加速向更深层次推进。
内堂学堂与讲武堂的课程逐渐步入正轨,并开始显现出细微的成效。这一日,墨尘在讲授地理课时,特意结合近期局势,分析了太原盆地的战略地位与周边山川隘口。一名年仅十三岁、原是流民遗孤的少年,在课后竟凭记忆在沙盘上大致推演出了当日所讲内容,并怯生生地向墨尘请教若是大军自太原北上,需扼守哪些关隘。墨尘惊喜之余,将此事禀报李晏。李晏亲自召见了那少年,勉励一番,并特批其可额外阅览墨尘收藏的简易舆图。此事虽小,却让墨尘和李晏看到了系统培养人才的希望,也更加重视起这些“种子”的潜力。
在讲武堂,变化则更为直观。石勇和秦英等人开始将山寨周边真实的地形、已知的敌情融入战术推演中。一次模拟夜间遭遇袭扰的演练中,一名原是猎户出身的什长,凭借对山林地形的熟悉,提出了利用兽径设伏、以唿哨传递信号的巧妙方案,得到了石勇的大力赞赏,并将其方案稍加完善后,纳入了哨探营的日常训练科目。这种源于实践、又反哺于实战的教学相长,让讲武堂的氛围愈发活跃务实。
匠作营的“格物录”在经过初期的纷杂后,在冯默的引导下,逐渐走向规范与深入。赵铁蛋在老师傅的严格监督下,于专用的小型试验场,用极微量的火药,开始系统记录不同配比、不同湿度下的燃烧速度与效果。过程枯燥且充满风险,但他已褪去了最初的毛躁,变得沉稳专注。而那位成功仿制出神机弩核心机括的老匠人,则被冯默任命为“弩机坊”的管事,带领几名得力助手,开始攻关弩臂用复合材料的选材与处理工艺。每一次微小的进展,都被详细记录在案。山寨的军工技术,就在这一点一滴的积累中,悄然蜕变。
然而,真正的考验,来自一场春季山林间常见的、突如其来的山火。
这日午后,天干物燥,一阵大风刮过,后山一处因匠作营早期试验不慎遗留下的炭火余烬复燃,引燃了枯草灌木,火借风势,迅速向一片重要的木材储备区和新建的匠作分坊蔓延。浓烟滚滚,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山寨顿时警钟大作!
危急关头,新建立的制度与凝聚的人心,发挥了决定性作用。李晏第一时间坐镇议事堂,石勇、周铁柱等人分头组织救火。预备队士卒被迅速动员起来,砍伐隔离带,挖掘防火沟,阻断火势。匠作营的工匠们则利用熟悉地形和水源的优势,引导人员,搬运工具。更令人动容的是,许多士卒的家眷、普通寨民也自发加入救火队伍,妇孺老人负责运送饮水,青壮则与士卒一同奋战在灼人的热浪和浓烟中。没有慌乱失措,没有争抢推诿,整个山寨在火警面前展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秩序与凝聚力。
经过数个时辰的奋力扑救,在火势蔓延至核心区域前,终于被成功控制并扑灭。 尽管部分边缘地带的木材被焚毁,新建的分坊也有轻微损毁,但主要区域和人员均安然无恙。火势熄灭后,未等李晏下令,各营便在石勇、冯默等人的组织下,开始了有条不紊的清理和火灾原因调查工作。根据新颁布的《功勋抚恤条例》,在此次救火中表现突出、尤其是及时发现火情并报警的哨兵,皆记录在案,论功行赏;损失评估与重建计划也迅速启动。
这场意外的山火,如同一块试金石,检验了山寨数月来“固本培元”的成果。 它证明了山寨已非昔日一盘散沙的乌合之众,而是一个初步具备了应急处突能力、有制度、有凝聚力的团体。劫后余生,山寨上下非但没有气馁,反而士气更加高昂,一种“人定胜天”的自信,在许多人心中滋生。
烟火散去,山寨在焦土旁焕发出新的生机。 李晏站在被保下来的木材堆场旁,望着忙碌的清理人群和远处依旧青翠的山林,对身旁的墨尘道:“先生,经此一役,我方知,‘固本培元’四字,分量何其重也。制度、人心、技艺,缺一不可。若非平日训练有素,令行禁止,今日损失恐不堪设想。”
墨尘颔首,衣袂上还沾着些许烟灰:“寨主所言极是。天灾人祸,皆是考验。能于危急中见秩序,于患难中显同心,此寨方可谓根基初立。如今,内政稍安,只是……”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北方,“外部的风雨,怕是很快就要来了。”
李晏的目光也随之变得深邃。内部的根基越牢固,应对即将到来的外部风暴的底气,也就越足。平静的日子,恐怕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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