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镇魂阵的金光彻夜未熄，还魂草的叶片在夜风里舒展，边缘泛着淡淡的莹光，将祭坛照得如同白昼。林晚靠在坛基上假寐，后背的伤口在回春术和镇魂阵的双重滋养下，已经开始结痂。小石头抱着膝盖缩在旁边，眼皮打架却强撑着不敢睡——鬼将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仿佛闭上眼就会被那无边的怨气吞噬。
天快亮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突然从祭坛入口传来。那声音很特别，轻得像羽毛落地，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每一步都踩在金光的边缘，既不踏入，也不远离。
林晚瞬间睁开眼，握住身边的铁片——经历过鬼将之劫，他对任何异动都变得格外敏感。小石头也猛地惊醒，手忙脚乱地摸出净身符，紧张地盯着入口方向。
晨光熹微中，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祭坛边缘。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长袍，身形清瘦，墨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脸上带着半片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柔和的下颌和一双异常清澈的眼睛。他手里提着一个竹篮，篮子里似乎装着什么东西，被一块青色的布盖着。
最让林晚心惊的是，这人站在金光之外，周身却萦绕着淡淡的怨气，那些足以让低阶怨魂灰飞烟灭的镇魂金光，落在他身上竟如同无物。
“你是谁？”林晚沉声问道，声音因警惕而有些沙哑。乱葬岗里不该有这样的人——既非修士，也非怨魂，身上的气息干净又浑浊，矛盾得让人不安。
白衣人没有回答，只是歪了歪头，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像是在打量什么稀奇的东西。他的目光扫过祭坛中央的还魂草，又落在林晚身上，最后停留在他后背渗出的血迹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你……受伤了？”他开口，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林晚没有放松警惕：“与你无关。这里不欢迎外人，离开。”
白衣人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往前走了一步，脚尖恰好踩在金光的边缘。镇魂阵的光芒剧烈闪烁了一下，却没能伤他分毫。他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金光，又抬头看向林晚，眼睛里的困惑更浓了：“这花……是你种的？”他指的是还魂草。
“是又如何？”林晚握紧铁片，暗自运转回春术，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这人的气息太诡异，让他想起《百草图鉴》里记载的“半魂人”——介于生死之间，既能被怨气滋养，又能承载生机，是乱葬岗最神秘的存在。
白衣人没有再靠近，只是从竹篮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陶罐，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草药香瞬间弥漫开来。那香味清苦中带着甘甜，竟与林晚调配的调和草药有几分相似，却更加纯粹，仿佛能洗涤灵魂。
“这个……能治伤。”他将陶罐递过来，动作有些僵硬，像是不常与人打交道。
林晚愣住了。他能感觉到陶罐里的药散发出的温和气息，没有恶意，只有纯粹的治愈之力。可这人明明身带怨气，为何会有如此纯净的草药？
“你到底是谁？”林晚的声音缓和了些，警惕却未减少。
白衣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他们……叫我温宁。”
温宁？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原主的记忆里，这个名字如雷贯耳——温氏旁系子弟，曾是仙门百家称赞的“温琼林”，后被炼成凶尸，成了人人闻之色变的“鬼将军”，据说就盘踞在乱葬岗深处！
可眼前这人……虽然身带怨气，却眼神清澈，举止温和，哪里有半分“鬼将军”的凶戾？
“你是……温氏的温宁？”林晚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震惊。他想起那些关于鬼将军的传说——嗜杀成性，怨气冲天，所过之处生灵涂炭。可眼前的白衣人，分明像个无害的邻家少年。
温宁听到“温氏”二字，身体猛地一僵，清澈的眼睛里瞬间涌上浓重的黑气，周身的怨气也变得狂暴起来。他痛苦地抱住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吼，像是在与什么东西抗争。
“别激动！”林晚连忙喊道，“我没有恶意！”
他不知道温宁经历了什么，但能看出他在忍受极大的痛苦。那狂暴的怨气并非他本意，更像是某种诅咒，在听到禁忌之名时便会失控。
林晚下意识地从药篓里抓出一把向阳花粉，朝着温宁撒去。金黄色的粉末落在他身上，那狂暴的怨气竟奇迹般地平静了些。温宁的嘶吼声渐渐低了下去，眼睛里的黑气也退去不少，只是脸色更加苍白，额头布满了冷汗。
“对……对不起……”温宁喘着气，声音里满是歉意，“我……控制不住……”
林晚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中的警惕渐渐被疑惑取代。这真的是传说中的鬼将军吗？若他真如传说中那般凶戾，刚才怨气爆发时，自己和小石头恐怕早已成了碎尸。
“你没事吧？”林晚问道，语气不自觉地放柔了些。
温宁摇了摇头，将那个装着草药的陶罐放在地上，轻轻往前推了推：“药……你用。”说完，他像是害怕什么似的，转身就走，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里，只留下淡淡的草药香在空气中弥漫。
林晚看着地上的陶罐，又看了看温宁消失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林大哥，他……他就是那个鬼将军？”小石头的声音还在发颤，手里的净身符几乎要被捏碎，“可他看起来……不像坏人啊。”
“不知道。”林晚捡起陶罐，打开盖子。里面装着墨绿色的药膏，质地细腻，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正是治疗外伤的良药。他用指尖蘸了一点，涂在自己的伤口上，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传来，疼痛竟减轻了不少。
“是好药。”林晚低声说，“至少这药没有问题。”
他突然想起温宁看到还魂草时的眼神，那不是贪婪，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像是在看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还有他听到“温氏”二字时的痛苦——这背后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我们可能……误会他了。”林晚喃喃自语。仙门百家的记载未必都是真的，就像他们这些被扔进乱葬岗的弃徒，在外界的描述里，恐怕也早已成了与怨魂为伍的邪魔。
接下来的几天，温宁没有再出现，但林晚总能在祭坛附近发现一些奇怪的东西——刚采摘的草药整齐地放在坛基边，清澈的泉水装在竹筒里，甚至还有几只烤熟的野兔，用树叶包着，还带着余温。
小石头从最初的恐惧，渐渐变成了好奇：“林大哥，他是不是想跟我们做朋友啊？”
林晚没有回答，心里却越来越确定，温宁并非传说中那般凶戾。他身上的怨气更像是一种枷锁，而非本性。或许，这位被称为“鬼将军”的存在，也是乱葬岗的受害者。
这天傍晚，林晚正在给还魂草施肥，温宁的身影又出现在祭坛边缘。他依旧穿着那身白衣，手里提着竹篮，只是这次篮子里装的不是草药，而是几颗红彤彤的野果。
“给你。”温宁将野果递过来，眼神有些闪躲，像是怕被拒绝。
林晚接过野果，说了声“谢谢”。
温宁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得到了极大的鼓舞。他犹豫了一下，指着还魂草问道：“这花……真的能活死人吗？”
林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指的是《百草图鉴》里的记载。他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神奇。只是能加速伤口愈合，或许……能唤醒一些沉睡的生机吧。”他顿了顿，看着温宁，“你想要它？”
温宁猛地摇头，脸色苍白：“不……不是我。是……是有人需要。”他似乎不想多说，转身就要走。
“等等！”林晚叫住他，“你身上的怨气……是不是很痛苦？”
温宁的身体僵住了，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
林晚从药篓里拿出一小包调和草药，递过去：“这个你拿着。向阳花和腐骨草调的，或许能帮你缓解一下。”
温宁看着那包草药，又看了看林晚，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感激，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他迟疑地接过草药，紧紧攥在手里，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快步离开了。
看着他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林晚突然觉得，这乱葬岗或许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绝望。有小石头的陪伴，有镇魂阵的守护，甚至还有一个神秘的“鬼将军”在暗中送来关怀。
白衣温宁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他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那双清澈眼睛里的纯粹，相信那份隐藏在怨气之下的善意。
或许，在这人人自危的乱葬岗，他们能成为不一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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