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半，暮色漫进窗棂时，桃花收拾完灶房，端着搪瓷盆进了房间。她往床沿一坐，脚渗泡在搪瓷盆里，又从床头柜摸出个矮胖的玻璃瓶子，拧开铝盖，用食指抠了点乳白色的乳膏在掌心，双手对搓几下，带着暖意的膏体便往脸上细细抹开。房间里顿时被一阵桂花香味弥漫。
“美芽，”桃花边对着镜子匀开面霜，边转头看向倚在床头的美芽，“你肚子都这么大了，平时没在肚皮上擦点润肤的？”
“没有啊！”美芽猛地抬头，语气里满是惊讶，下意识地把手覆在圆滚滚的肚子上，指尖能摸到皮肤下胎儿轻微的胎动——她从没想过，肚子上还要抹擦脸用的东西。
“你头回生孩子，不懂这些也正常。”桃花放下镜子，语气带着过来人的笃定，“肚子慢慢撑大的时候，得及时擦油滋润，多顺时针揉揉，让皮肤有弹性，不然等娃再长点，肚子准被撑出妊娠纹，红一道白一道的，以后都消不掉。”
美芽这才恍然大悟，可低头看着已经隆起的肚子，又泄了气——现在才想起擦油，恐怕早就来不及了。她只能轻轻抚摸着肚子，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继母说的那些纹路，千万别长到自己身上。
“对了，”桃花往后靠了靠，把枕头垫在腰后，又抛出个问题，“你生完孩子，打算给娃喂母乳不？”
“不知道……”美芽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也有些迷茫。桃花说的这些事，她以前连想都没想过，总觉得生孩子是件遥远的事，可如今肚子里的动静越来越明显，这些问题突然就变成了必须面对的难题。
“你要是还想着跟志伟去北京，那最好别喂母乳。”桃花直截了当，“到时候娃吃了一个月母乳，再换奶粉肯定不适应，又哭又闹的，遭罪的是娃，你也跟着揪心。而且奶要是下来了，再想收回去可难了，天天内衣都黏糊糊的，出门都不方便。”
“那我该怎么办啊？”美芽急了，眼眶微微发红。头一次怀孕要当妈了，她什么也不懂，内心无比慌乱！
“这事得你自己拿主意。”桃花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些，“但你得想清楚，别到时候因为这个跟婆家闹矛盾，志伟的爸妈肯定是希望你母乳喂孩子了，吃母乳的孩子壮实，重点还省钱！比吃奶粉划算多了。”
美芽低着头没说话，只觉得胸口发闷。她以前总以为生孩子就是“生”这一下，没想到孕前孕后有这么多要操心的事，像是突然被推到了一条陌生的路上，连方向都摸不清。
正烦着，肚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感，像是有只小手在里面拧了一下，来得又快又急。美芽忍不住闷哼一声，下意识地喊了出来：“妈，我肚子痛！”
“怎么个痛法？”桃花皱了皱眉，却没立刻起身，只是睁开了刚闭上的眼睛，“应该没这么快啊，你才八个月，离预产期还早着呢。”
“是……一阵一阵的痛。”美芽攥着床单，指节都泛了白，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害怕。
“没事，估计是假性宫缩，过一会儿就好了。”桃花安抚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她生过两个孩子，知道孕晚期偶尔会有这样的情况。
美芽咬着牙点点头，重新靠回床头，可那痛感却没像桃花说的那样消失。不到十分钟，又一阵更密集的疼痛袭来，比刚才更剧烈，她忍不住“哎呦”叫出了声，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滑。
“妈，我痛得厉害……”美芽的脸拧成了一团，声音都在发颤。
桃花这才察觉到不对劲，猛地坐直身子，脸上的淡定也没了：“咋会这么快？”
“会不会是……下午推车摔跤的原因？”美芽咬着牙，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下午她帮桃花推板车，摔跤，当时没觉得多疼，也没在意，现在想来，心里顿时慌了。
“农村人怀娃时哪没干过活，哪有推个车就早产的？”桃花嘴上这么说，手却已经摸到了外套，一边往身上套一边抓起床头的电话，“你先别急，我给你公婆打个电话。”
美芽痛得头晕，隐约听见桃花在电话里说着“美芽肚子痛得厉害”“先去镇上医院”之类的话，剩下的声音都像是被棉花裹住了，模糊不清。
没几分钟，桃花就挂了电话，抓起美芽的外套递过去，语气比刚才急促了些：“走，我们先去镇上医院，你公婆已经往这边赶了，说随后就到！”
美芽撑着床头想站起来，可刚一使劲，又一阵剧痛袭来，让她腿一软，差点栽倒。桃花赶紧扶住她，一只手托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肚子，两人一步一步慢慢往门口挪。夜色越来越浓，院子里的路灯昏昏暗暗，美芽看着前方模糊的路，只觉得每走一步，肚子里的疼痛就加重一分，心里的不安也像潮水一样往上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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