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伟自北京回到家，就再也没有回去的打算。看着儿子被日头晒得黢黑的脸，颧骨都显得突出了些，刘海心里一阵针扎似的疼。
“你在北京卖菜，顶个啥用？还不如在家跟我一起卖水果！跑那么远，租房子要花钱，吃喝拉撒哪样不费钱，外面物价又高，一年到头能攒下几个子儿？”
刘海坐在桌对面，筷子戳着碗里的咸菜，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确实没攒下钱，所以这次回来，一分钱也没孝敬您。”
志伟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就着一碟炒青菜吃得津津有味，不一会儿就干光了一碗，又拿起饭勺往碗里添。
刘海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又是一顿抱怨：
“这美芽是怎么照顾你的？看你瘦的，脸颊都凹进去了，她连口热饭都不给你做？”
“她没时间做饭，诊所忙。”志伟含着一口饭，含糊地解释道。
“她忙？就村里那个小诊所，一天能有几个人上门？连顿饭的功夫都挤不出来？她自己不吃，幸运不要吃？”刘海冷哼一声，显然不信这个说辞。
志伟没再多说，闷头又干了两碗饭，终于放下筷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她带着幸运在诊所对付吃点，我晚上就随便煮点面条或者泡包方便面，凑活凑活就过去了。”
“这哪叫过日子！”刘海气的猛地站起身，伸手收拾桌上的碗筷，碗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满是压抑的火气。
“离婚，是她先提出来的？”刘海刚走到厨房门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问道。
“嗯。”志伟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你真打算就这么离了？”刘海的声音拔高了几分。
“她要离，那就离呗。”志伟的视线没离开手机，“反正这日子过着也跟我一个人过差不多，离了还清静，省得整天吵来吵去的。”
“那幸运咋办？”刘海急了，上前一步追问。
“您当初不是说，女孩子是赔钱货，不要也罢吗？”志伟终于抬起头，眼神直直地看着刘海，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刘海被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叹气道：“傻儿子，我那是气话！离了婚再想找，哪有那么容易？你看看咱家这条件，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谁愿意跟你？”
“找不到就不找了，一个人过着也挺好，无牵无挂的。”志伟低下头，继续摆弄着手机。
“哎！”刘海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抱着两个碗转身进了厨房，哗哗的流水声，也掩不住他心里的烦闷。
到了晚上，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洒下一片朦胧的光影。
刘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索性披了件衣服起身，轻轻敲开了志伟的房门：“志伟，爸有事跟你说。”
“爸，啥事儿啊？这么晚了还不睡？”志伟揉着惺忪的睡眼，拖沓着脚步打开门，身上还穿着皱巴巴的睡衣。
“志伟，我想了一晚上，这婚不能离！”刘海走进房间，在床边坐下，语气十分郑重，
“咱老刘家就你和你哥两个男丁，你哥生了个女娃，你这也只有幸运一个丫头，香火还没续上呢！无论怎么说，也得让美芽给咱老刘家生个男娃才行！”
他一边说，一边盘算着，眼里透着几分急切。
“爸，您就别想这事儿了，她不会再生了。”志伟以为刘海要说什么要紧事，听完这话，顿时没了兴致，躺回床上又玩起了手机。
“为啥？你问过她了？”刘海急忙追问，语气里满是焦急。
“她之前怀过一个，自己偷偷去打了。”志伟的声音漫不经心，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啊？？你个傻儿子！”刘海猛地拔高了声音，一把抢过志伟手里的手机，脸色铁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怎么能让她打了呢！万一是个儿子，那咱老刘家的香火不就续上了吗？那……那多可惜啊！”
“关我什么事？”志伟被抢了手机，也不恼，只是皱了皱眉，
“我当时就跟她说了，让她把孩子留下来，说不定就是个儿子。可她死活不同意，趁我不在家，自己一个人跑去医院买了药吃。
结果大出血，差点没了命，现在想起来我都害怕！”
志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后怕，他至今还记得赶到医院时的场景，病房里到处都是血，鲜红鲜红的，染满了床单和被褥，触目惊心。
“啊？大出血？”刘海嘴巴惊得能吞下一个鸡蛋，脸上的怒气瞬间被惊讶取代，“那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美芽她现在没事吧？”
“爸，您这话说的，她要是有事，现在还能好好的吗？”志伟被刘海问得忍不住笑了，“都是过去的事了，都过去大半年了。”
“志伟，我问的是，她身体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留下什么病根？”刘海有些气急，语气也加重了几分。
“没事啊，看着挺好的，能吃能喝，诊所里的活儿也照样干。”志伟有些摸不准刘海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美芽的身体，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哎呦喂，你这个傻儿子！”刘海恨得直拍大腿，“我是问你，她现在还能不能生？那次大出血，身体是不是受了损伤，以后怀不上了？”他对着这个不开窍的儿子，真是又气又急。
“那我哪知道啊？”志伟一脸茫然地看着刘海，眼神里满是无辜，“这种事我也没法问啊。”
“你们是夫妻，你们的事还用我教你怎么问？你傻不傻啊！”
刘海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那事儿过去多久了？这大半年来，你们要是没做什么避孕措施，她是不是一直都没怀上？”
“啊？？这我还真没注意。”志伟愣了愣，仔细回想了一下，才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是没见她怀上。”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刘海颓然地坐在床边，双手抱着头，语气里满是绝望，“估计是那次大出血伤了身子，以后再难怀上了。这可咋整啊？咱老刘家的香火难道就这么断了？”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志伟看着父亲颓然的背影，心里也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生儿子这件事并不在意，可听父亲这么一说，再想起美芽当初大出血的模样，心里竟也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
过了好一会儿，刘海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决绝：“不行，这婚绝对不能离！就算她现在怀不上，也得慢慢调理！
不管怎么样，也得让她再试试！为了咱老刘家的香火，不能就这么放弃！”
志伟看着父亲坚定的眼神，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知道，父亲一旦认定的事情，就很难改变。
只是他心里清楚，美芽当初之所以那么坚决地打掉孩子，就是因为不想再被“生儿子”这件事束缚，如今父亲还要旧事重提，不知道又会引发多少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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