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悦不解道：“何为生物性？何为社会性？”
刘铮道：“生物性指人类首先像动物一样，有各种欲望，生存的本能首先是满足欲望，比如饿了想吃，困了想睡，成长到一定年龄需要婚配等；社会性是指人类是一种群居的共同体，为了更好的协作和发展，需要一系列的道德和法律来约束个人的行为，保证公共的利益不受侵犯，社会组织得以正常运转。”
荀悦凝眉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又问道：“刚才听到钟刺史讲到赈灾，请问将军如何看待国富和民强？”
这个问题也是无解，西汉汉武帝时期有一场着名的争论，就是桑弘羊的《盐铁论》。很多官员质疑桑弘羊盐铁国家专营的举措，认为是与民争利，催生腐败，百害而无一利，不如放开让民间私营，代表者就是后来的托孤大臣霍光。
当时桑弘羊面临绝大的压力，因为对面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利益集团，他没有辩解，而是巧妙的提出了一系列问题，让反对者哑口无言，具体就是：“边疆饥寒，拿什么去救济？突发大灾，拿什么去赈济？诸侯造反，拿什么去平定？”
刘铮相信荀悦一定了解围绕这个问题的所有观点，毕竟那场辩论旷日持久，一直延伸到东汉时期。或许他问自己存在一定考较的成分，就总结后世的互联网上的讨论结果答道：“这个问题可以分为三个层面。第一这里面的国指什么，民代表谁；第二是制度本身的问题，还是执行过程中出了问题；第三国富民强的本质是什么，二者之间有什么对立的地方，为什么不能统一起来。”
荀悦又是呆立了半晌，然后拱手道：“请将军赐教？”
刘铮庆幸自己上辈子喜欢历史，经常网上冲浪，虽然知道的挺多，但大部分都是皮毛，很担心自己被人抓住细节，穷追不舍，尤其是这些当世的大学问家，看起来挺客气的，但哪个不是人精，一旦发现你思想肤浅或者逻辑混乱，要么当面让你下不来台，要么从内心里鄙视你，所以刘铮骨子里还是很怕这些人的，怕一不小心，露出皮袍下面罩着的麻布直缀，被人嫌弃，影响大事。
但是这个时候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刘铮愧为老师，却是没有退路的，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首先我想说这里的国，代表的不仅仅是天子朝廷，我们华夏自古以来有公天下和家天下的传统。在文明没有达到一定高度之前，家天下还是世俗惯例。但家天下的国家依然代表着全体民众的利益，尤其是和外族博弈争斗的过程中，国和民是一体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第二这里的民到底是指底层的百姓还是中间的官僚地主阶级。如果是指底层百姓的话，那国富和民强应该是统一的，因为国家集中再多的财富，天子一家能花消多少？铺张浪费的天子毕竟是少数，大部分还是花在国防建设、公共基础设施改善以及底层百姓的民生上面。如果是指中间的官僚地主阶级，那财富集中在他们手里，上对国家，下对百姓，意味着什么，有什么好处，不言自明。”
“第三儒家传统，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正常来说君民的利益是统一的，没有民，哪来的君？大部分皇帝都明白这一点，所以除非昏庸无道，一般不会刻薄百姓。但是中间的官僚地主阶级就不一定了，他们中间有一部分开明人士能认识到自己的利益是和国家人民一致的，但大部分认为只要掌握里财富，管他谁当皇帝，都得依赖他们管理民众，这就形成了阶层垄断。只有打破阶层垄断，并对皇权进行有效的监督才能真正实现国富民强。”
刘铮一席话说得荀悦和钟繇都紧张了起来，茫然四顾。
学生们倒是听惯了刘铮惊世骇俗的言论，反而热烈地鼓起了掌。
讨论结束，出得门来荀悦才严肃地问道：“将军已据有三州之地，且严整军备，恢复生产，爱惜百姓，所图不在小吧？”
刘铮一愣，感觉这话有点交浅言深，就岔开话题道：“我们明明只有雍、凉二州，哪来的三州之地？”
荀悦摇摇头道：“将军多虑了，在我看来，益州本来就是关中的后花园，就看你们什么时候动手推翻那道围墙了。”
钟繇插言道：“公子莫怪，仲豫兄之所以远道关中考察，是因为心中的政治理想未灭。听闻公子在汉中、关中一系列举措，发展经济、恢复生产，卓有成效，甚得民心，才不惜屈尊前来。许都曹司空多次征召，仲豫兄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实在是难以苟同他的为人。”
这么说刘铮心里就舒服多了，要知道颍川荀家还有两个人大佬在曹操集团身居要职呢，就是荀彧、荀攸叔侄俩。他们可是曹魏政权的奠基石，为曹老板统一北方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刘铮不明对方的意图，不得不慎重对待。
刘铮坦言道：“暂时还没有想那么多，先把关中稳住，让百姓能安居乐业，至于后面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荀悦语重心长地说道：“吾观将军，年纪轻轻，却见解不凡，且军政双全，宽厚待人，以天下苍生为重。如今皇权旁落，王室衰微，将军能以宗族身份，效法光武，力挽狂澜，再兴汉室，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刘铮闻言一阵激动。荀悦此人，历史上评价其学问很大，政治操守很高，主张仁义治国，法教并行，强调君民一体，政大于经，批判阶级垄断，土地兼并。从他思想上看，是个非常开明务实的士人，明显区别于那些一味地讨好统治阶级，没有立场底线的腐儒和投机文人。
刘铮对这样的人才也非常欣赏，如果儒家多出几个类似荀悦的政治家，也许儒学对社会的发展，文明的进步能提供更多积极正面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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