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安全屋里的寂静与往日不同。
不再是各自为营、互不干涉的冷漠,而是一种弥漫着未尽之言和共享余痛的凝滞。沈砚没有再碰那个引发混乱的“灵枢”样本,而是将其封存在一个特制的铅盒里,推到了工作台的角落。随后,他调出了大量关于精神力学、潜意识屏障以及能量场隔离的文献,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只有微蹙的眉心泄露着一丝专注下的烦躁。
顾临渊也没闲着。他没再试图用语言去撬开沈砚的硬壳,而是盘坐在行军床上,五心朝天,尝试运转师门最基础的清心宁神咒。丝丝缕缕纯净平和的灵力在他经脉中流转,试图抚平因记忆闪回而激荡不已的道心。然而,每当他即将沉入物我两忘之境时,总能清晰地“感知”到对面工作台传来的、那种如同精密仪器高速运算时发出的独特“噪音”——那是沈砚精神活动的具象化,稳定,持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这“噪音”并未干扰他的行功,反而……像一种另类的锚点。一种“并非独自一人”的证明。
几次尝试后,顾临渊放弃了完全入定。他睁开眼,看着沈砚绷紧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他们一个试图用科学理论构建防火墙,一个试图用玄门心法稳定能量场,方法南辕北辙,目的却出奇一致——应对那该死的、把他们绑在一起的共振。
这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殊途同归?
他躺倒下去,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上错综复杂的管道阴影,不再刻意屏蔽沈砚那边的“噪音”。渐渐地,他发现那“噪音”并非全无规律。当沈砚阅读到某些关键段落或有所领悟时,“噪音”的频率会微微升高,带着一种类似于……兴奋的波动?而当遇到难以理解的障碍时,则会变得低沉、重复,如同卡壳的齿轮。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不需要问,不需要看,就能大致把握沈砚的“研究”进度。一种无声的、单方面的“同步”。
另一边,沈砚也并非毫无所觉。他能感觉到顾临渊那边试图平复情绪的灵力波动,如同温润的水流,一遍遍冲刷着因闪回而残留在他精神领域的焦躁碎屑。当那水流停止,转为一种更散漫、更……“观察”的状态时,他甚至能隐约捕捉到顾临渊投向自己后背的视线,以及那视线里混合着的好奇与一丝难以定义的……安抚?
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信息泄露,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敞开的文件,任人浏览。但奇异的是,预想中的暴怒并未出现。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刚才那场近乎赤裸的精神对冲,这点程度的“感知”反而显得无足轻重了。
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建立在共同秘密和共享痛苦之上的、脆弱的平衡。
后半夜,沈砚关掉了文献,开始起草一份《精神共振隔离可行性方案初稿》。而顾临渊则翻出了之前没看完的、从韩铮那里顺来的城市地下管道维修记录(美其名曰从另一个角度寻找“塔基”线索),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没有对话,只有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和键盘偶尔的敲击声。
直到沈砚感到一阵难以抵御的疲惫袭来,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高度集中后的虚脱感。他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准备进行每日最后的设备巡检。
当他走到安全屋的角落,检查那台老旧但至关重要的发电机时,脚下不小心踢到了一个空了的压缩饼干包装袋——显然是顾临渊之前的“杰作”。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沈砚的眉头皱了起来,一丝不悦如同细微的电火花,不受控制地通过共振传递出去。
正叼着笔杆,对着维修记录上一处模糊不清的图纸皱眉的顾临渊,猛地抬起头,精准地看向沈砚的方向,以及他脚边的包装袋。
“啧,事儿多。”顾临渊含糊地咕哝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安全屋里足够清晰。
沈砚没理他,弯腰准备将包装袋捡起处理。
就在这时,顾临渊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动作顿了顿,随即有些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从他那张行军床上爬起来,趿拉着鞋子走到沈砚身边,抢先一步弯腰捡起了那个包装袋,团了团,精准地扔进了几步外的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他看也没看沈砚,转身又回到了自己的床上,重新拿起那本维修记录,仿佛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整个过程中,通过共振,沈砚没有接收到任何挑衅或不满的情绪,只有一种“……真麻烦,但算了”的敷衍,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免得他又叨叨”的认命感。
沈砚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被准确投入垃圾桶的纸团,又看了看重新窝回床上、看似专注实则耳朵微红的顾临渊,一时有些怔然。
这家伙……
他什么也没说,继续完成了设备巡检,然后沉默地走向自己的行军床。
躺下时,他刻意背对着顾临渊的方向。
安全屋再次陷入沉寂。但这一次,那层凝滞感似乎淡去了不少。空气中漂浮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缓和。
过了不知多久,就在沈砚意识逐渐模糊时,顾临渊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翻身声,接着,一个带着浓浓睡意、含糊不清的声音飘了过来:
“喂……明天早饭,别吃你那破营养膏了……罐头上交,老子给你露一手……”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梦呓。
沈砚没有回应,也没有动。
但在无尽的黑暗中,他闭合的眼睫,几不可查地颤动了。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尘归尘,道归道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