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v0.1”运行一周后，某种奇异的“秩序”开始在混乱中生根发芽。它无法消除根本的矛盾，却像在湍急的河流中投下几块踏脚石，让沈砚和顾临渊勉强能够在不被完全淹没的情况下，观察对方，也……适应对方。
沈砚发现，顾临渊并非完全不可预测。他的“无序”似乎也有其内在的规律。比如，他通常在上午十点左右会进入一种“创造性散漫”状态，思维天马行空，最适合进行那些需要直觉和跳跃性思维的卜算或符号解读（虽然沈砚坚持称之为“概率性模糊匹配”）。而下午三点后，他则会陷入“能量低谷”，更适合进行重复性的、不费脑子的符纸绘制或设备保养（在沈砚的严格监督下）。
顾临渊也摸到了一点沈砚的“脉门”。他发现沈砚在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会有一个“系统维护窗口”，精神壁垒会略微松动，对非逻辑信息的容忍度会短暂提升。这个时候如果他传递一些无伤大雅的、比如窗外一只笨拙扑棱的飞蛾影像，或者一段跑调的哼唱，沈砚通常只会淡淡瞥他一眼，而不会启动“静默请求”。当然，如果他敢在这个时间点把油渍滴在地毯上，后果依然不堪设想。
这种对彼此“运行周期”的微妙认知，并未明说，却通过一次次“协议”框架下的摩擦与调试，逐渐沉淀下来。他们开始像两个别扭的合租室友，在划清界限的同时，也默默记下了对方洗澡时爱唱什么歌，以及哪种频率的白噪音最能助眠。
这天下午，顾临渊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身下垫着沈砚规定的加厚隔污垫），面前摊着一堆泛黄的古籍复印件和凌乱的草稿纸，正在试图破解那个仓库标记的源流。沈砚则在二楼的开放式工作区，对着高精度显示屏，用算法对同一标记进行结构分析和数据库交叉比对。
两人各忙各的，通过连接感知到的，是对方那边传来的、高度专注的“工作频率”。沈砚这边是冷静的数据流沙沙声，顾临渊那边则是沉思时无意识摩挲纸张的细微响动，以及偶尔灵感迸发时，那如同火花般一闪而过的兴奋感。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但尖锐的刺痛感，伴随着强烈的窒息感和绝望，毫无征兆地再次通过连接刺入两人的意识！
比之前的信号都要清晰、强烈！画面是一个昏暗的、堆满杂物的角落，一只脏兮兮的毛绒兔子玩偶掉落在地，一只属于孩子的小手正无力地伸向它……
两人同时闷哼一声，手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又来了……”顾临渊捂着胸口，脸色发白，那股绝望的情绪让他呼吸不畅。
“信号源强度提升，定位精度增加。”沈砚快速调出实时监测数据，眼神锐利，“坐标指向……城西，与上次货场方向不同。”
这一次，信号没有再转瞬即逝，而是如同一个微弱但持续的心跳，隐隐约约地、固执地存在于连接的背景中，指向一个明确的方向。
“它在……求救？”顾临渊不确定地猜测，那股纯粹的悲伤和恐惧让他无法坐视不理。
沈砚沉默着。理性告诉他，这依然可能是陷阱，风险未知。但那段关于孩子的记忆碎片，以及这持续不断的求救信号，像一根刺，扎在他纯粹理性的外壳上。
“协议v0.1，Level 2 通讯测试。”沈砚突然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尝试对信号源进行定向信息询问。内容：状态，位置特征。”
顾临渊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沈砚的意图。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精神集中在那微弱的求救信号上，通过连接，将自己温和而坚定的意念传递过去：“别怕，告诉我们，你在哪里？周围有什么？”
没有清晰的回应。只有那绝望的情绪波动似乎更加剧烈，然后，一段更加混乱的感知碎片涌来：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冰冷的金属栏杆、还有……一个模糊的、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影轮廓。
“医院……或者类似的地方？”顾临渊不确定地解读着。
“消毒水，金属栏杆。”沈砚迅速记录，并开始在城市地图上筛选符合这些特征的区域，“范围依然太大。”
就在他们试图获取更多信息时，门铃突然响了。
两人同时警惕起来。这个“安全屋”地址是保密的，极少有人知道。
沈砚示意顾临渊戒备，自己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位穿着得体、气质干练的年轻女性，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高端外卖的保温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请问是沈砚先生和顾临渊先生吗？”女子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清晰悦耳，“我是‘彼岸生物科技’的对外联络部主任，苏晚。受李主任委托，前来拜访，顺便给二位带了些我们公司研发的、有助于精神力恢复的营养品，以示慰问。”
彼岸生物科技！
沈砚的瞳孔猛地一缩。这正是他之前调查自己身世时，偶然发现的、与他童年那段模糊的“实验室”记忆可能相关的公司！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还是通过李主任？
顾临渊也通过连接感觉到了沈砚瞬间绷紧的情绪和骤然升高的警惕级别。他无声地移动到沈砚侧后方，手指间不知何时已经夹住了一张淡黄色的符纸。
门外的苏晚似乎察觉到了门内的沉默，笑容不变，补充道：“李主任说，二位上次在货场的表现非常出色，但也消耗巨大。这是我们公司的一点心意，希望能对二位的‘协同恢复’有所帮助。”
协同恢复？他们连这个都知道？
沈砚和顾临渊交换了一个眼神。疑虑和警惕在空气中弥漫。
这根刚刚找到一点相处节奏的“锁链”，似乎即将被外来的力量，再次拉入未知的漩涡。而那个持续求救的信号，与门外这位不速之客，又会带来怎样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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