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丹室的消息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在玄玑周围激起阵阵隐晦的涟漪。他能感觉到,那双暗处的眼睛充满了期待与一丝不耐,仿佛在催促他尽快踏入这显而易见的陷阱。
玄玑依旧沉住气,又“犹豫”了两日。这两日里,他并未闲着。他再次进入藏经阁,并非查阅丹道或修炼典籍,而是调阅了关于那处废弃地火丹室的宗门记录,以及其周边区域的地形图和相关杂闻。他要尽可能多地了解“战场”。
记录显示,那处丹室确实存在,建于数百年前,因引动的地火脉不稳定,时有狂暴之气溢出,曾造成过炼丹事故,后来逐渐废弃。近几十年几乎无人问津。地形图显示丹室位于一座偏僻的山谷底部,只有一条狭窄的栈道通往外界,周围地势复杂,易于设伏,也便于隔绝动静。
“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 玄玑心中思忖,对方选择此地,正是要让他“腹中空空”(信息不足),削弱他的警惕(弱其志),并利用地形让他孤立无援(强其骨?此处反用,指对方占据地利)。而他,则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没有向清漪师姐或玄磬长老求助。并非不信任,而是他隐隐觉得,此事牵扯的或许不仅仅是宗门外部势力,可能还有内部人员参与。过早动用宗门力量,可能会让更深层的鱼儿受惊潜藏。他要亲自去会一会这幕后之人,看看究竟是谁,如此处心积虑欲置他于死地。
当然,他并非毫无准备。他花了半天时间,以自身精血混合星辰之力,在一块寻常玉佩上精心刻画了一个微型的“星辉定位符”。此符并无攻防之能,唯一的作用便是在被激发时,能瞬间向持有母符之人(他预留了一丝神念在听涛小筑的静室中)传递其精确位置,并持续一段时间。这是他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
第三日清晨,玄玑终于“下定决心”。他收拾妥当,将状态调整至最佳,便独自一人离开了听涛小筑,朝着记录中那处偏僻山谷行去。他并未掩饰行踪,甚至故意在一些有弟子活动的区域露面,确保有人看到他前往那个方向。
一路上,他神识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罗盘,扫描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虫鸣鸟叫,乃至空气中灵气的细微变化,都尽收心底。他能感觉到,自他离开核心区域后,至少有两道隐晦的气息远远辍在了身后,如同幽灵。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玄玑心中一片澄明。那跟踪者虽隐匿身形,但其存在本身,便已在玄玑“致虚极,守静笃”的心境中留下了痕迹(象),显露出其真实不虚(物)。
他不动声色,依旧按照正常速度前行。越是靠近那处山谷,周遭环境越发荒凉,灵气也显得有些紊乱,带着一股地火特有的燥热与硫磺气息。那条通往谷底的栈道年久失修,布满青苔,险峻异常。
玄玑小心翼翼地沿着栈道下行,神识如同触须般向前延伸,探查着前方的动静。谷底光线昏暗,弥漫着淡淡的白色雾气,那是地火蒸腾形成的水汽,带着温热,也干扰着神识的探查。
那废弃的丹室就在谷底最深处,是一个依山开凿的石洞,洞口被几块崩塌的巨石半掩着,仅容一人侧身通过。洞口上方歪歪斜斜地刻着“丙火”二字,字迹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
就是这里了。玄玑能清晰地感觉到,洞口附近残留着数道陌生的气息,其中一道,正是之前感应到的、与“蚀心炎粉”同源的阴损火属性气息!他们果然已经在此埋伏!
玄玑在洞口不远处停下脚步,并未立刻进入。他深吸一口气,体内混沌道基缓缓运转,星辰之力在经脉中流淌,整个人进入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他朗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
“既然费尽心思引我前来,何必再藏头露尾?现身吧。”
话音落下,谷中一片死寂。只有地火在深处隐隐传来的轰鸣,以及水汽凝结滴落的嗒嗒声。
片刻之后,一声沙哑的冷笑从洞口旁的阴影中传来:
“嘿嘿,玄玑师弟,果然敏锐!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今日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随着话音,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雾气中浮现,呈品字形将玄玑围在了中间。为首者,赫然是丹殿那名曾刁难过玄玑的刻薄执事!他此刻脸上再无平日的倨傲与伪装,只剩下赤裸裸的杀意与贪婪。另外两人则身着普通弟子服饰,但眼神凶狠,气息阴冷,修为皆在筑基后期,显然是专门干脏活的人。
“果然是你。”玄玑目光平静地看着那执事,“为了什么?影阁的赏金?还是某些人许下的承诺?”
那执事狞笑一声:“将死之人,何必知道那么多!怪只怪你风头太盛,怀璧其罪!交出星辰传承和你在秘境所得,或许还能给你个痛快!”
玄玑摇了摇头,叹息道:“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不知足,妄欲得,便是取祸之道。他不再多言,知道今日之事,已无法善了。
他暗中捏碎了袖中的那枚“星辉定位符”。一道微不可察的星芒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那执事与两名同伙同时发动了攻击!执事双手掐诀,引动谷中紊乱的地火之气,化作数条咆哮的火蛇扑向玄玑!那两名弟子则一左一右,祭出淬毒的飞剑与锁链,封死了玄玑的退路!
攻势狠辣,配合默契,显然是要一击必杀!
面对这绝杀之局,玄玑眼中却无半分慌乱。他脚下星遁术骤然发动,身形如同鬼魅般扭曲,间不容发地避开了两条最大的火蛇,同时双手结印,混沌灵力奔涌而出!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他心中默念,对手攻势之“有”、“难”、“长”、“高”,正映照出他应对之“无”、“易”、“短”、“下”的可能!
他并未选择硬撼,而是引动自身那丝模拟出的“灵力微滞”气息,结合混沌道基的包容特性,在身前布下了一层看似薄弱、却不断流转变化的灵力屏障。火蛇撞上屏障,其狂暴之力竟被那“滞涩”与“混沌”悄然引偏、分化,如同巨锤砸入棉絮,威力大减。而两侧袭来的飞剑与锁链,则被他以精妙到毫巅的星遁步法,于方寸之间闪避开来!
他以虚应实,以柔克刚,将自身置于“无”的境地,却巧妙地利用了对手“有”的攻势之间的空隙与矛盾!
这一幕,让那为首的执事瞳孔骤缩!他预想中玄玑因“灵力微滞”而手忙脚乱的场景并未出现,对方的身法依旧灵动,应对更是举重若轻!
“不对!你根本没中毒!”执事失声惊呼,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之色。
玄玑立于包围圈中,衣袂飘飘,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现在才发现,未免太晚了。”
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刚刚开始。
而猎人与猎物的角色,也在悄然发生着转换。
(第一百三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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