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中央祭坛的光门，蓝桥易只觉得周身一轻，仿佛坠入了无边无际的云海，又像是沉入了最深的海底。所有的光线、声音、乃至方向感都在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令人心悸的“空”与“无”。
这不是黑暗，也不是虚无，而是一种万物未分、规则未定的“混沌”状态。在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甚至连自身的存在都变得模糊起来。灵力运转滞涩，灵识如同泥牛入海，延伸出去便消散于无形。
“桥易？王师兄？大牛？你们在哪？” 一名道宗弟子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惊慌，但这声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吞噬，变得微弱而扭曲，甚至无法判断来源方向。
“我……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
“稳住心神！紧守灵台！” 王昊的声音传来，努力保持着镇定，但也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即便是他这样心志坚定之人，面对这种完全未知、剥夺一切感知的环境，也难免心生恐惧。
赵大牛则闷声闷气地低吼：“俺……俺好像要飘走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道宗弟子中间蔓延。在这绝对的混沌中，理智和勇气正在被一点点消磨。有人开始胡乱挥舞手臂，有人试图爆发灵力照亮四周，却只是让自身的灵力更快地流失于混沌，如同石沉大海。
蓝桥易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的五感几乎完全失效，连怀中的星痕石都变得冰冷沉寂，失去了指引。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未知和迷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他的心头。
“这就是‘直面混沌’吗？” 蓝桥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清净守一诀》的心法在脑海中缓缓流淌，“清静无为，守一存真……混沌未分，何来恐惧？规则未定，何来迷失？”
他试图去理解这种状态，而不是对抗它。对抗只会加速心神的消耗。他回想起雷煌道人利用静水平衡雷力的理念，回想起《清净守一诀》追求的内在宁静。
“或许，这考验的不是力量，也不是技巧，而是……‘存在’本身。” 蓝桥易心中灵光一闪，“在这无始无终、无内无外的混沌中，如何确认‘我’是谁？‘我’为何在此？”
他不再试图去“看”或“听”，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感受那即便在混沌中依然微弱跳动的心脏，感受那缓慢却坚定运转的灵力本源，感受自已的思绪，感受那份对道宗的归属，对师长同门的牵挂，对大道追求的渴望。
这些看似虚幻的“念想”，在此刻，却成了锚定他存在的唯一坐标。
“各位师兄！” 蓝桥易集中意念，努力将声音传递出去，这并非依靠声带，而是一种心神的共鸣，“不要对抗这片混沌！感受你们自己！想想你们是谁！为何修行！想想宗门，想想我们为何来到这里！”
他的声音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虽然微弱，却在这片死寂的混沌中激起了一圈涟漪。
王昊首先反应过来，他停止无意义的戒备，深吸一口气（尽管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脑海中浮现出宗门演武场上的挥汗如雨，浮现出守拙师叔严厉却隐含关切的目光，浮现出与蓝桥易、赵大牛等人并肩作战的场景。“我是王昊，道宗弟子，我来此寻求机缘，光大宗门！”
赵大牛憨直，想法也简单：“俺是赵大牛，俺要变强，保护桥易哥和师兄们，不让坏人欺负俺们道宗！” 这朴素的念头，却异常坚定。
其他弟子也纷纷效仿，努力回忆着支撑自己修行的信念，回忆着宗门的温暖，回忆着此行的目标。
渐渐地，一种奇妙的变化发生了。虽然周围依旧是混沌一片，但每个人心中那点由信念点燃的“自我”之光，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他们不再感到彻底的迷失，因为内心有了方向。
然而，考验并未结束。
混沌开始翻涌，幻象丛生。在每个人心神的“视野”中，开始浮现出他们内心深处最渴望或最恐惧的景象。
王昊看到了自已修为大成，带领道宗威震四方的场景，但也看到了宗门遇险，自己却无力回天的绝望。
赵大牛看到了满桌子的灵食仙肴，也看到了亲人遇害的悲惨画面。
其他弟子也各自面对着心魔的侵袭。
蓝桥易也不例外。他看到了自已悟透无上大道，受万人景仰，但也看到了因为自已的失误，导致同门惨死，宗门覆灭的恐怖幻象。那逼真的场景，几乎要让他的道心崩溃。
“假的！都是混沌根据我们内心投射的幻象！” 蓝桥易紧守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厉声喝道，既是在提醒自己，也是在警示同门，“记住我们是谁！记住我们的道！万法皆空，唯‘我’唯‘道’不空！”
他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敲响在众人心间。道宗弟子们纷纷惊醒，以更强的意志力斩灭幻象，紧守本心。
就在众人逐渐适应，心神之光越来越稳固时，混沌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和愤怒的咆哮！
“不！这是我的雷法！谁敢夺走！”
“妖孽！看我佛光普度！……啊！”
是赵乾和慧明的声音！显然，凌霄阁和金光寺的人也陷入了各自的混沌幻境，但从声音判断，他们的处境似乎很不妙，可能已经被心魔所乘！
蓝桥易心中凛然，这混沌考验，果然凶险万分。他不敢怠慢，继续引导同门稳固心神。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当道宗众人的心神之光连成一片，如同在混沌中点亮了一盏不灭的灯塔时，周围的混沌开始剧烈波动，然后如同潮水般退去。
光芒再次涌入视野。
他们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那座中央祭坛之上，祭坛中心的混沌之气已经消散，露出一个古朴的石台，石台上摆放着三样东西：一枚闪烁着混沌光泽的玉简，一颗龙眼大小、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丹药，以及一块非金非木、刻着“初”字的令牌。
而祭坛下方，凌霄阁和金光寺的人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大部分昏迷不醒，赵乾和慧明虽然还醒着，但眼神涣散，气息萎靡，显然在心魔考验中吃了大亏，未能通过。
唯有道宗众人，虽然脸色苍白，心神消耗巨大，但眼神依旧清明，稳稳地站在祭坛上。
高下立判！
蓝桥易走到石台前，看着那三样 likely 是最终奖励的物品，心中并无太多激动，反而有一种历经洗礼后的平静。他明白，最大的收获，并非这些实物，而是刚才在混沌中，对自我、对道心的那次深刻淬炼。
他转身，看向互相扶持、眼神坚定的同门，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看来，我们选的路，没错。”
（第四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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