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宗藏经阁,并非只是一座楼阁,而是一片依山而建、鳞次栉比的庞大建筑群,飞檐斗拱,笼罩在氤氲的灵光与岁月沉淀的肃穆之中。寻常弟子,如外门弟子或者普通弟子只能在下方数层查阅功法典籍,也是因为他们目前的实力暂时接触不到更厉害的,而那最高的、直入云端的“观天阁”,才是存放宗门最高机密与古老秘辛之地。
玄玑七人手持宗主令牌,穿过层层禁制,沿着蜿蜒的石阶一路向上。越是接近顶层,周围的灵气越发沉静古老,空气中弥漫着书卷与檀香混合的气息,仿佛每一步都在踏过漫长的时光。
观天阁内,并非想象中的书架林立,反而显得异常空旷。只有寥寥数座非金非玉的古老石台,其上悬浮着数量不多的卷轴、玉简,甚至还有一些残破的骨片、龟甲,每一件都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法则波动,被柔和的光晕包裹着,静静漂浮。
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枯槁的老者,闭目盘坐在阁楼中央的一个蒲团上,气息与整个观天阁融为一体,仿佛他本身就是这里的一部分。他便是藏经阁的守阁人,玄玑等人甚至无法感知其具体的修为境界。
玄玑上前,恭敬地呈上宗主令牌。
守阁人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眼眸浑浊似古井,却又仿佛能洞穿万古。他目光扫过令牌,又依次看过七人,在玄玑和清漪身上略微停顿了一瞬,并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沙哑道:“时限三日,不可损毁,不可拓印,不可外传。”随即又闭上了眼睛,如同入定。
众人不敢打扰,各自散开,开始查阅那些悬浮的载体。
玄玑首先将神识沉入一枚看似最完整的玉简。玉简中信息庞杂,是历代前辈探索幻雾诡域后留下的只言片语的汇总,充满了矛盾与不确定性。
“余入诡域三昼夜,忽觉寿元流逝千载,须发皆白,然体内生机依旧蓬勃,怪哉!”——一位千年前的元婴长老记录。
“此地无上下四方,无古往今来。余曾见自身倒影自前方走来,与之对视,神魂几欲撕裂。”——另一位前辈的警示。
“规则如儿戏,言‘火为冰’则触手成冰,思‘石为水’则坚岩流淌。然此等言灵之效,仅限一时一地,瞬息万变,不可依仗。”——某位精研法则的长老的无奈。
更多的记录,则是戛然而止的混乱线条,或是充满癫狂意味、无法理解的符号。显然,很多进入者,连留下清晰信息都做不到。
石磐拿起一块坚硬的兽骨,上面用古老的符文刻着几行字,他看得眉头紧锁:“这写的啥?‘见非所见,是真非真,心若蒙尘,永堕无间’?云里雾里的!”
玉明子和云瑶则合力解读一份残破的丝帛,上面绘制着扭曲的、仿佛在不断变化的图案,旁边有细密的小字注释:“……此非地图,乃‘规则流变示意’,然其变化无律,仅能参考,不可尽信……”
玄禺面色凝重地放下了一枚漆黑的玉简,沉声道:“此简主人,是一位精擅天机推演的炼虚前辈。他言道,诡域核心,存在一种‘概念层面的吞噬’,并非吞噬物质或能量,而是吞噬‘意义’与‘逻辑’本身。任何试图以完整逻辑体系去理解它的行为,都会导致自身逻辑根基的崩塌。”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都是一寒。这意味着,越是聪明、越是依赖逻辑推理的人,在诡域核心可能越危险。
清漪并未急于查阅那些混乱的记录,她纤细的手指轻触着一块冰凉的石板,石板上刻满了如同水波涟漪般的纹路。她闭上眼,周身泛起微弱的月白光华,似乎在与石板中残留的某种意念共鸣。许久,她才睁开眼,轻声道:“这块‘潮汐石板’记录了一种……韵律。并非时空的韵律,而是规则本身起伏、涨落的某种模糊节奏。留下此板的前辈,其道与我的‘水月洞虚’有几分相似,他凭借感知这种‘规则潮汐’,在诡域中存活了数月。”
她的话带来了一丝希望,至少证明,存在某种方式可以与诡域的混乱共存。
玄玑则在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焦黑的木椟前驻足。这木椱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却让他怀中的星钥传来了清晰的温热感。他小心翼翼地以神识接触。
木椟中并非具体的文字或图像,而是一段极其古老、残缺的意念:
“……混沌初判,阴阳未分,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此域,乃‘太初之影’,法则未定之残响,万道归墟之预演……守护者以‘源初’为基,立‘诸界之封’,纳‘太初之影’为阵眼,以其无序制衡万界有序之侵蚀……然,影若反噬,则万法皆虚……”
这段信息如同惊雷,在玄玑脑海中炸响!
幻雾诡域,竟然是“太初之影”?是天地未开、法则未定时的状态残留?而远古大能,并非简单地封印它,反而是将它作为整个“诸界封印阵”的核心阵眼,利用它的“无序”特性,来平衡、抵御其他有序异界的侵蚀!
这解释了为何它是“逻辑奇点”和“防火墙”!因为它本身就是“无逻辑”的化身!
但“影若反噬,则万法皆虚”……这最后的警示,让玄玑背脊发凉。这意味着,这个作为阵眼的“太初之影”,本身就蕴含着吞噬一切、让万物回归虚无的恐怖本能。封印阵在利用它的同时,也在时刻警惕着它的反噬。
“师姐,诸位,”玄玑深吸一口气,将木椟中的意念信息,以及自己的理解分享给众人,“我们此行,不仅要适应混乱,可能……还要面对这‘太初之影’本身。它既是封印阵的核心,也可能是最危险的……‘活物’。”
阁内一片寂静,唯有那些古老载体悬浮的光晕微微流转。
三日之期将至,他们带着远比之前更加沉重,却也更加清晰的认知,离开了观天阁。
幻雾诡域的面纱,被揭开了一角,露出的却是更加深邃、更加令人敬畏的真相。
(第三百二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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