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字秘库的废墟,时间在岩石永恒的挤压呻吟中,被拉长成一条粘稠、冰冷、令人窒息的河流。离魂香的甜腻剧毒、血腥的腥锈、邪器破碎后的阴冷腥气、以及尸体开始腐败的淡淡恶臭,混合成一种沉淀在空气底部的、死亡的鸡尾酒,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绝望的残渣。厚重的尘埃如同灰色的裹尸布,无声地覆盖着废墟的每一寸角落,试图掩埋这里发生的一切。
崩塌废墟的角落。
玉树的身躯,如同被时光遗忘的雕塑,依旧保持着倒卧的姿势,深陷在冰冷的尘埃与金属碎屑之中。褴褛的玄色深衣被凝固的血污和淡金色液体板结,紧贴着那具躯体。散乱的黑发如同失去光泽的鸦羽,铺散在尘埃和她那张依旧覆盖着死寂青灰色的脸庞旁。
然而,在她心口的位置,那一点暗金色的光芒,却如同穿透无尽黑夜的启明星,完成了它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脉动!
嗡——!
一声低沉到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共鸣,毫无征兆地从玉树的心口传出!那沉稳脉动的光芒骤然向内收敛,瞬间坍缩成一个无限深邃、却又蕴含着无尽生机的点!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而磅礴的生命洪流,如同沉寂万载的地脉喷泉,以那个点为核心,轰然爆发!
嗤——!
玉树心口覆盖的褴褛深衣,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灼烧,瞬间化为飞灰!下方那层死寂的青灰色皮肤,如同久旱的大地遭遇甘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灰败,重新焕发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带着玉石般莹润光泽的生机!皮肤之下,不再有“嗤嗤”的锻打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有力、充满韵律的心跳声!
咚…咚…咚…
这心跳声初时微弱,却异常清晰,如同重锤擂动在寂静的鼓面上,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一种破茧新生的磅礴力量感!它穿透了凝滞的空气,穿透了厚重的尘埃,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如同宣告生命不屈的战鼓,隆隆作响!
随着心跳的复苏,玉树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无形的活力!
那持续涌入心口的淡金色血雾骤然消散,仿佛已被新生的心脏彻底吸收、转化。
原本冰冷僵硬的肢体,极其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那只垂落在尘埃中、曾经惨不忍睹的右臂,伤口处翻卷的皮肉已被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温润淡金色光泽的新生皮肤完全覆盖!虽然依旧纤细脆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坚韧质感。尺骨深处,那枚混沌源痕的光芒彻底内敛,如同沉睡的火山,只留下一种深沉内蕴的厚重感。
长长的、覆盖着眼睑的睫毛,如同被春风吹拂的蝶翼,剧烈地颤动起来!
“呃…唔…”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无尽疲惫和茫然痛苦的低吟,从玉树惨白干裂的唇缝中艰难地挤出。这声音如同初生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微弱却蕴含着无限的可能。
意识,如同沉入最深海底的溺水者,被这强有力的心跳和身体的剧痛,硬生生地拖回了现实的水面!
沉重的眼皮仿佛粘连着万钧铅块,玉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视野模糊、重影,如同蒙着一层沾满水汽的毛玻璃。烟尘弥漫的灰暗穹顶,巨大崩塌岩块的狰狞轮廓,扭曲断裂的金属梁架…一切都在晃动、旋转。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冲刷着她的灵魂,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尖叫着剧痛,尤其是心口,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开膛破肚的酷刑,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钝痛。
茫然。
巨大的茫然如同冰冷的雾气,充斥着她刚刚复苏的意识。
这是…哪里?
我…还活着?
发生了什么?
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混乱而刺痛地闪过:崩塌的穹顶…冰冷的剧痛…失控的力量…桀的呼唤…幽绿的鬼眼…枯爪的杀机…心口撕裂般的灼热…还有…那无尽的黑暗与沉寂…
桀!
阮桀的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她混乱的脑海!
“桀…桀…” 她用尽力气,试图呼唤那个在无边黑暗中始终守护着她的名字。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挣扎着想要转动僵硬的脖颈,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始终在她意识深处响起的、温暖而坚定的声音!
然而,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让她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比艰难。她的目光,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茫然地扫视着这片烟尘弥漫、死寂一片的废墟角落。
没有…
哪里都没有那个阳光开朗、总能在绝境中给她带来希望的少年身影…
只有冰冷的岩石,扭曲的金属,厚重的尘埃…
还有…不远处那片阴影下…一具蜷缩着的、散发着不祥死气的佝偻尸体…
一种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玄螭寒气更冷!比离魂香毒更甚!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
“桀…你在哪?回答我…” 意念在灵枢核心疯狂地呼唤、搜寻!她试图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在意识深处捕捉到阮桀的回应,哪怕只是一个微弱的意念波动!
然而——
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她的意识深处,那片曾经被温暖坚定的守护意志所充盈的空间…此刻…空空荡荡!
只有她自己微弱的心跳声,和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在空寂中回荡!
没有回应!
没有任何回应!
那片熟悉的、如同港湾般的意念守护…消失了!彻底消失了!
“不…不可能…桀…你答应过…会看着我…会…” 巨大的恐慌瞬间化为灭顶的绝望!玉树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庞瞬间褪尽,变得比之前更加惨白!她不顾身体的剧痛,用那只新生的、还带着麻痒感的右手,死死地抓住心口的位置!那里,新生的心脏在有力跳动,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却再也感觉不到…那个人的存在!
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她混乱的意识:那幽绿光芒的冰冷窥探…那枯爪抓来的致命杀机…心口那点暗金光芒亮起前…意识深处那声撕裂虚空的怒吼…还有…挡在她心口前的那面…无形的、却无比坚实的…意念之盾…
是他!
是桀!
是他用自己的意念替她挡下了那绝杀的一击!
“意念之盾…他…他替我挡了…” 玉树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刚刚凝聚起的一丝支撑瞬间崩溃!她猛地弓起身,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那足以撕裂灵魂的巨大悲伤和绝望!一口带着淡金色光点的鲜血再次不受控制地喷出,溅落在冰冷的尘埃上。
“桀——!!!”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充满了无尽悲恸与绝望的嘶喊,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桎梏,如同受伤孤狼的哀嚎,撕心裂肺地响彻这片死寂的废墟!声音在崩塌的岩壁间反复回荡、碰撞,最终被厚重的岩石无情吞噬,只留下更加深沉的死寂。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混着嘴角的血迹,汹涌地从她失焦的眼眸中滚落。那不是单纯的泪水,而是混杂着血丝、蕴含着混沌源炁残余能量的、滚烫的液体,落在尘埃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他消失了…
为了守护她,他燃尽了自己最后一点意念…
他…可能…永远…消失了…
这个认知,如同最残酷的判决,将她刚刚从死亡边缘拉回的灵魂,再次推入了无边无际的、比死亡更寒冷的绝望深渊!身体的剧痛算什么?新生的力量算什么?玄鸟血脉的复苏又算什么?没有了那个在黑暗中守护她、呼唤她名字的人,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她瘫软在尘埃中,身体因巨大的悲伤而剧烈颤抖,右手依旧死死地抓着心口,仿佛想要抓住那最后一点早已消散的余温。空洞的眼眸失焦地望着烟尘弥漫的穹顶,泪水无声地流淌,冲刷着脸上的污迹,留下两道清晰的泪痕。
而在她沉寂的意识深处。
在那片刚刚复苏、却被巨大悲伤淹没的灵枢空间边缘。
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微弱到如同幻觉、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的意念余烬,如同风中最后一点火星,极其艰难地闪烁了一下。
那余烬中,没有清晰的意识,只有一道纯粹到极致、仿佛烙印在存在本源上的执念:
“玉树…活…下去…”
这波动太微弱了,微弱到被玉树自身巨大的悲伤和心口新生的澎湃生命力完全掩盖,如同投入怒海的一粒微尘,未曾激起任何涟漪。
烟尘依旧在缓慢沉降。
废墟角落,玉树如同失去灵魂的躯壳,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无声恸哭。
不远处,枯瘦方士的尸体在阴影中迅速冰冷、腐败。
而在那意识感知的边缘,那点守护的意念余烬,在最后一次微弱地闪烁之后,光芒彻底熄灭,如同燃尽的烛芯,只留下一缕无形的、名为“守护”的执念,无声地萦绕在这片见证了他存在与消逝的空间里。
涅盘初啼,是生的喜悦,亦是守护消逝的悲歌。残烬虽冷,余温犹存。只是这余温,能否温暖那颗被绝望冰封的心?前路茫茫,死寂的废墟深处,重生的玄鸟血裔,将如何背负着这份沉重的守护与悲伤,独自面对这未尽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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