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睡了。”我声音干涩，避开她的目光，直接踢掉鞋子，连外衣都没脱，就一头栽倒在有着她余温的被褥上。身体由内而外散发着寒意，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我知道，就算喝下她端来的那杯热水，也暖不了这颗被冰封的心。既然窗户纸已经捅破（可能只是单方面在我心里捅破），那也不必再费心维持什么虚假的客套了。她就是金衣瑶安插在我枕边的眼睛和耳朵，看我突然转变的态度，她心里应该也清楚我已经知道了。大家维持表面的平静，或许是接下来十几天还能“和平共处”的唯一方式。
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将我淹没。躺在床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锦被柔软，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身陷泥潭，孤立无援。这滋味，比刀剑加身更让人绝望。
小蝶默默吹熄了房间里的灯火。黑暗中，我感觉到她窸窸窣窣地脱掉外衣，然后…带着一身温热的气息，轻轻地、试探性地从背后抱住了我。
我全身猛地一僵！那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与我身体的冰凉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柔软身体的曲线，和她平稳的心跳。这是她的职责？是金衣瑶的命令？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无数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带着屈辱和愤怒。然而…身体却背叛了理智，在那份真实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温暖包裹下，颤抖竟奇异地慢慢平息了下来。我没有推开她。这一刻，我太需要这点温度了，哪怕它是虚假的，哪怕它带着剧毒。我只想汲取一点热量，让自己不至于冻僵在这绝望的寒夜里。
男人在极度脆弱时，总会下意识地寻找依赖。此刻的我，就像一个在黑暗中溺水的人，哪怕抓住的是一根带刺的浮木，也舍不得放手。在她面前，我那些强装的镇定和算计统统瓦解，露出了最不堪一击的内核。
也许是感觉到了我身体的放松和那细微的、寻求温暖的拱动，小蝶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将我的脑袋轻轻按在她温软的怀中。她身上淡淡的馨香钻入鼻尖。
找到了一个虚假的庇护所。 这一刻，我像个鸵鸟般，将所有的恐惧、彷徨和无助都暂时埋进了这片短暂的温存里。明知是饮鸩止渴，却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刻虚假的安全感。身体的僵硬彻底融化，呼吸变得绵长安稳，脑子里那些纷乱复杂的、令人窒息的念头，奇迹般地被这温暖暂时驱散了。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甚至产生了一种近乎解脱的疲惫感。
在模糊的意识里，南舞的霸道、苏映雨冰火交织的柔情、陆雪无言的包容、寒老道刀子嘴豆腐心的关切…那些熟悉的面孔和情感碎片般闪过。仿佛在这虚假的怀抱里，那些逝去的温暖和羁绊又重新回到了身边。自欺欺人的解脱，却也是此刻唯一的慰藉。
就这样在浑浑噩噩的温暖与冰冷的清醒交织中，捱过了漫长的一夜。卯时未到，我便悄然起身，不敢惊醒身边那具温软的“监视器”。用冰冷的水狠狠搓了把脸，试图洗去满身的疲惫和残留的软弱。然后盘膝坐在窗边，静静调息，等待着甲起那胖子来敲门。
然而，当敲门声响起，我拉开门看到的，却是那张熟悉又欠扁的脸——甲时，马天鸣！
“怎么是你？！”我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脱口而出，“你…你这么快就没事了？！”昨天还在担心他是否过关，今天他就活蹦乱跳地出现在眼前，这岛上的“效率”未免太诡异。
马天鸣抱着胳膊，斜倚在门框上，那张平凡的脸上挂着一贯的讥诮笑容，眼神却飞快地朝我身后瞟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呵呵，你还没死，我怎么能出事？我还得留着这条命，等着给你收尸呢！”说完，还故意朝我眨了眨眼。
小蝶还在房里！我瞬间会意，脸上的惊讶立刻转化为毫不掩饰的厌恶，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充满了嫌弃：“早起早托生啊！看到你这张脸我就想吐！怎么？赵道长手下没人了？派你这个歪瓜裂枣的丑八怪来恶心我？嗯？”
我也学着他的毒舌，羞辱他一番，骂得这叫一个酣畅淋漓，都把自己的心里话当面骂出来，谁说不是真心的呢，我发誓，这就是我的真心话，真的不能再真。
离开醉仙楼，清晨的街道冷冷清清，只有几个早起的摊贩在忙碌。马天鸣说先带我去祥来客栈与赵无风等人汇合，然后再去理事院拜见那位传说中的慕教主。
这段难得的独处时间，我哪里肯放过？立刻凑近他，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地将憋了一夜的逃离计划倒了出来：怎么找机会？什么时候行动最合适？从哪里突破岛上的封锁？是偷船还是混进货船？需要准备什么工具？食物、淡水、航海图……
我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由的曙光。然而，马天鸣却停下了脚步，像看一个失心疯的傻子一样，上下打量着我，足足看了好几息。那眼神里的怜悯和无语几乎要溢出来。
最后，他嗤笑一声，用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语气给我泼了一盆冰水：“你脑子给驴踢了，你以前那点机灵劲儿呢？被海水泡发了还是被女人吸干了？”他毫不客气地戳着我的痛处，“没有岛主亲赐的‘出海令’，这飘渺岛就是一座巨大的海上囚笼！别说你一个大活人，就是一只长了翅膀的苍蝇，也别想飞出去！想都别想！除非…你真想变成海里喂鱼的伺料！”
“啊？！”我如遭雷击，彻底懵了！逃不了？那我现在是假意投靠还是真心投靠，还有什么区别？！巨大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哼！傻冒！”马天鸣一脸嫌弃地推开我凑得过近的脸，“真不知道上头怎么想的，给我派这么个拖油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救我，不连累我就烧高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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