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号的最后一次航行,充满了悲壮的英雄主义色彩。
“海妖之心”在“铁手”霍恩和所有轮机兵的极限压榨下,如同一个垂暮的巨人,发出一声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锅炉的裂缝中,不断有白色的蒸汽嘶嘶地冒出,像巨兽流淌的血液。
但它,终究还是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
当“北风”号那钢铁的船首,轻轻地、带着一声疲惫的叹息,搁浅在了一片松软的沙滩上时,轮机舱里,传来了一声沉闷的金属断裂声。
“海妖之心”,彻底熄火了。
亚恩和他的船员们,终于抵达了这座未知的岛屿。
然而,当他们看清眼前这座港口城市的全貌时,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无比错愕和警惕的神情。
这,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种属于帝国行省的、井然有序的港口。
这里的建筑,杂乱无章,风格各异,从简陋的木板棚屋,到用珊瑚和火山岩搭建的、造型奇特的塔楼,应有尽有。港口中,停泊着各式各样的船只,有帝国的商船,有来自南方自由城邦的桨帆船,甚至还有几艘明显是海盗船的、挂着骷髅旗的快船。
码头上,人头攒动,各种肤色、各种口音的人,混杂在一起。穿着华丽丝绸的商人、袒胸露臂的水手、腰间别着弯刀的海盗、以及一些长着尖耳朵、皮肤呈淡绿色的“精灵”?甚至还有身材矮壮、满脸大胡子的“矮人”?
“大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卡尔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他从未见过如此多元化,或者说混乱的地方。
亚恩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这里,绝对不属于他所知的、帝国或其周边任何一个邦国的疆域。
他们,似乎漂流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新世界”。
就在他们还在震惊和困惑之时,一群人,从码头上,向着他们搁浅的“北风”号,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皮肤黝黑、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皮裤的独眼壮汉。他的肩膀上,停着一只色彩斑斑的鹦鹉,腰间,插着两柄寒光闪闪的短柄斧。
他的身后,跟着二三十个同样凶神恶煞的水手和海盗。他们看着“北风”号这艘从未见过的“铁船”,眼中,充满了好奇、贪婪和不怀好意的目光。
“嘿!你们这群北佬!”独眼壮汉用一种极其粗鲁的、带着浓重口音的通用语,大声喊道,“你们的这堆破铜烂铁,搁浅在了我的地盘上!按照托尔图加的规矩,这艘船,和船上所有的东西,现在都归我‘铁钩’胡克了!”
托尔图加?
亚恩迅速地,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地名。
他想起来了。在那些从北方收集来的、关于海外的传说中,曾有只言片语,提到过这个名字。
托尔图加,是位于遥远南方的、一片被称为“无尽之海”的广阔海域中,一座传说中的“自由之岛”。
这里,不属于任何国家,不受任何法律的约束。
这里,是整个世界所有海盗、冒险家和亡命之徒的最终归宿。
他们,竟然漂流到了这里!
“看来,我们的运气,不是很好。”亚恩低声对卡尔说道。
“铁钩”胡克,显然是这片码头的地头蛇之一。他看着“北风”号上那些穿着统一制服、看起来精神不振但依旧队列整齐的士兵,独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随即,就被更大的贪婪所取代。
他从未见过这样一艘完全由钢铁构成的船。在他看来,这艘船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宝藏!光是把这些铁拆下来卖,就足以让他发一笔横财!
“怎么?聋了吗?!”胡克不耐烦地咆哮道,“立刻滚下船来,把你们的武器和财宝都交出来!否则,我就让我的兄弟们,把你们,连同你们这艘铁棺材,一起送进海里喂鲨鱼!”
他身后的海盗们,发出一阵哄笑,纷纷拔出了自己的武器,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北风”号上的士兵们,也立刻举起了手中的“鹰击”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岸上的那群人。
虽然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身心俱疲,但属于精锐部队的尊严和纪律,让他们没有丝毫的退缩。
一场冲突,一触即发。
然而,亚恩,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从舰桥上,缓缓地走了下来。
他没有带任何卫兵,也没有拿任何武器,就那么独自一人,坦然地,走到了“铁钩”胡克等人的面前。
“这位……胡克船长,是吗?”亚恩的脸上,带着一种从容的、仿佛是在自己家后花园散步般的微笑,“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一点小小的误会。”
胡克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气质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人,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误会?唯一的误会,就是你们不该出现在我的地盘上!”他恶狠狠地说道。
“不,不。”亚恩摇了摇手指,“我的船,只是暂时地,需要在这里,进行一些修理。我们并非有意搁浅。而且,我们也不是手无寸铁的商人。”
他侧过身,指了指自己船上,那四门因为之前的战斗而炮口还残留着硝烟痕迹的、造型优美的七磅线膛炮。
“或许,您对这种东西,会有点兴趣?”
胡克的目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当他看到那四门黑洞洞的、比他见过的任何火炮都要显得精良和危险的炮口时,他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作为一名老海盗,他能本能地,从那几门炮上,嗅到一股死亡的味道。
“我,亚恩·冯·施瓦茨瓦尔德,是一位来自遥远北方的领主和商人。”亚恩继续微笑着说道,他的谎言,信手拈来。
“我们遭遇了可怕的风暴,才不幸漂流至此。我们不想与任何人发生冲突。我们只想在这里,修理我们的船,补充我们的物资。当然,我们愿意为此,支付合理的费用。”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一袋金币。
而是一块晶莹剔透的、被切割成了完美宝石形状的高纯度玻璃!
这块玻璃,在托尔图加那炽热的阳光下,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如同钻石般的光芒!
瞬间,在场所有海盗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巨大、如此纯净、如此完美的……“宝石”!
“铁钩”胡克的独眼中,那属于海盗的、最原始的贪婪,瞬间爆发出来,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这……这是什么宝石?!”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哦,这个啊。”亚恩故作随意地,在手上抛了抛那块玻璃,“在我们家乡,我们称它为‘北极之泪’。一种还算凑合的装饰品吧。”
“我愿意用十块这样的‘宝石’,来换取我的船,在这片沙滩上,安全停泊一个月的权利。以及……你,胡克船长,和你的手下,成为我们在这座岛上的‘向导’和‘朋友’。你觉得,这笔生意,如何?”
亚恩的脸上,挂着魔鬼般的微笑。
他知道,对付这些头脑简单的海盗,用黄金,不如用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抗拒的奢侈品。
他要用这些在他看来一文不值的玻璃,去敲开这座“自由之岛”的大门。
他要用谎言和利益,将这头挡在他面前的、最凶恶的地头蛇,变成他在这片陌生世界里……
第一条,可以利用的忠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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