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康熙在蔓萝这儿碰了个软钉子后，心里那点不自在，连着几天都没散干净。这个气他不是气蔓萝，而是气自己，那天她低眉顺眼说着不敢妄议的样子，这几天总在他眼前晃，连带想起之前为前朝事儿斥责她的旧账，心里头就跟有根小刺儿扎着似的，不疼，但就是很别扭。
这日用完了晚膳，康熙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去批折子，而是歪在永和宫的暖榻上，看着在厚地毯上玩耍的龙凤胎，哥哥胤禛摇摇晃晃地追着一个彩色小皮球，妹妹瑾瑜则文静地坐在一边，摆弄着几个布艺的小玩偶。
蔓萝在一旁正收拾着孩子们散落的玩具，听见康熙低低笑了声，抬眼看他：“皇上瞧什么呢？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康熙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捏着她的手，眉头微蹙：“手怎么还是有点凉？朕看你这永和宫，地龙烧得还是不够旺，不够暖和。”
蔓萝失笑：“皇上，这都什么时节了，地龙再烧旺些，臣妾和孩子们该上火啦。”
“那不一样，”康熙却认真起来，打量着她略显单薄的春衫，“你身子才刚好利索，受不得寒。”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微亮，转头就扬声唤道：“梁九功！”
梁九功应声而入，躬身听令。
“传朕旨意，”康熙握着蔓萝的手，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皇贵妃董鄂氏，协理六宫，夙夜辛劳，朕心甚慰。念其居所清寒，特赐椒房之恩，即日起由内务府督办。”
这话一出，别说梁九功愣住了，连蔓萝都微微睁大了眼睛，椒房之赐？那可是只有皇后才能用的殊荣！
梁九功到底是人精，只愣了一瞬，立刻脸上堆满笑，高声应道：“嗻！奴才恭喜皇贵妃娘娘，贺喜皇贵妃娘娘！皇上如此厚爱，实乃娘娘之福，六宫之幸啊！”说完便麻利地退出去传旨了，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几分。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正在玩球的哥哥见梁九功走了，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好奇地抱住康熙的腿：“皇阿玛，泥巴？”
康熙被儿子逗乐，弯腰把他捞起来，掂了掂：“对，给你额娘的屋子糊上香香的泥巴，往后冬天就不冷了。”
蔓萝这才仿佛惊醒，连忙就要起身谢恩：“皇上，这赏赐太贵重了，臣妾……”
“贵重什么？”康熙不容分说地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圈在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发顶，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霸道，“朕觉得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不过是用点花椒和泥巴给你糊个暖和的墙，也值当你推辞？”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赏了她一匹新料子。可蔓萝心里跟明镜似的。花椒？泥巴？这哪里是普通的泥巴，这是只有中宫皇后才能享有的尊荣标志！他这是在用最直白、最醒目的方式，告诉所有人，他康熙就是要抬举她董鄂蔓萝，就是把皇后的待遇给了她这个皇贵妃。
这不仅仅是补偿，这更是一道无声的宣言，把她和他，还有孩子们，更紧地绑在了一条船上。
“臣妾……”蔓萝靠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就是怕太扎眼了，又给皇上惹麻烦。”
“麻烦？”康熙轻哼一声，手臂收紧，“朕看谁敢找麻烦？朕给你的，就是你的，谁若不服，让他来找朕理论理论。”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带着帝王独有的自信和护短。
蔓萝不再说话了，安心地靠着他，她知道，这道赏赐一下，后宫前朝不知又要掀起多少暗涌。但就像他说的，这是他给的，她只能，也必须稳稳地接住。接下来的几天，内务府的人简直是把永和宫的门槛踏破了，工匠们小心翼翼地用混着花椒的香泥涂抹墙壁，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辛暖的特殊香气。
康熙更是几乎长在了永和宫，连续好几日都宿在这里，赏赐更是流水似的抬进来，珠宝首饰，古玩字画，绫罗绸缎，很多都明显超出了皇贵妃的份例。
这日晚间，墙壁的椒泥差不多干透了，殿内果然比往日更觉温暖，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让人安神的香气。蔓萝牵着女儿瑾瑜的手，走到新糊的墙壁前，柔声问：“瑾瑜闻闻，香不香？”
瑾瑜用小手摸了摸墙壁，又凑近嗅了嗅，奶声奶气地说：“香！额娘，暖暖！”
康熙正好走进来，听见女儿的话，朗声大笑，一把将瑾瑜举过高高：“朕的公主说香，那就是真香！”他抱着女儿，走到墙边，又看向蔓萝，意有所指，“怎么样，朕这主意不错吧？往后冬天，咱们瑾瑜和胤禛就不怕冷了。”
蔓萝笑着点头，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皇上费心了，这屋子确实又暖又香，孩子们定然喜欢。”
康熙接过茶，却没喝，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你呢？你喜欢吗？”
蔓萝迎上他的目光，灯下她眉眼柔和，唇边带着浅笑，恭敬又温顺地回答：“皇上赏的，臣妾自然喜欢。”
康熙看着她这无可挑剔的姿态，心里那点因为补偿成功的满足感里，又隐隐掺杂了一丝别的情绪。他宁愿她像以前那样，带点小狡黠地跟他讨价还价，或者干脆地说太招摇了不喜欢，而不是现在这样，把所有的真实想法都藏在完美的恭顺之下。
他放下茶盏，将她揽入怀中，叹了口气：“喜欢就好。”
蔓萝顺从地靠在他胸前，感受着新糊墙壁散发出的暖意，和他怀抱的温度交织在一起。
她心里默默地想：皇上，您用这独一无二的椒房之宠来修补那道裂痕，臣妾收到了，只是，这恩宠越盛，绑在您这辆战车上的绳索，也就勒得越紧啊。
不过，眼下这暖融融的屋子，身边活泼可爱的孩子们，还有这个虽然心思深沉却切实给予庇护的男人，都让她觉得，这条路，走着也不算太坏。
至少，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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