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在议政王大臣会议上，康熙一句“朕之子，朕自有安排”，像一块冰坨子砸下来，把那些想探听立储风声的老臣们砸得鸦雀无声，这事儿过去好几天了，永和宫里却依旧暖得像初夏。
蔓萝正拿着个小小的、绷着细纱的绣花撑子，教瑾瑜认上面的彩线颜色。
“瑾瑜看，这是鹅黄，这是柳绿……”蔓萝指着丝线，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三岁的小公主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点了点：“鹅黄好看！像，像小鸭子！”
旁边地毯上，同样三岁的小胤禛对妹妹和额娘这边的文静活动毫无兴趣，他正努力想把一个鲁班锁拆开，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嘴里还哼哼唧唧地跟自己较劲。
康熙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仿佛前几日乾清宫里的雷霆之怒从未发生过。
“皇阿玛！”瑾瑜眼尖，第一个丢开绣花撑子，像只花蝴蝶似的扑过来。
康熙弯腰，一把将女儿抱起来，掂了掂：“嗯，又沉了，看来你额娘宫里的点心没少吃。”
蔓萝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笑着迎他：“皇上来了，瑾瑜，快下来，别累着你皇阿玛。”
“朕抱得动。”康熙浑不在意，抱着女儿走到榻边坐下，目光扫过还在跟鲁班锁搏斗的小儿子，“禛儿这是又跟谁较劲呢？”
蔓萝拿起温热的帕子递给他擦手，笑道：“还能跟谁？跟他自己呗，这鲁班锁是李德全前儿找来的新玩意儿，他非说要自己解开，谁也不让帮。”
康熙闻言，倒是来了兴致，对儿子招招手：“禛儿，拿过来，皇阿玛瞧瞧。”
小胤禛抬头，见是皇阿玛，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那个让他束手无策的木疙瘩，咚咚咚跑过来，塞到康熙手里，眼巴巴地看着他。
康熙拿着那精巧的鲁班锁，左右看了看，手指在几个关键部位轻轻一拨一弄，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严丝合缝的锁就松散开来，变成了几根独立的木条。
“哇！”小胤禛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崇拜地看着康熙，“皇阿玛！好厉害！”
康熙被儿子这毫不掩饰的崇拜取悦了，低笑出声，把散开的木条递还给他：“看懂了吗？有时候不能光用蛮力，得找对关窍。”
小胤禛似懂非懂，但抱着散开的木条高兴极了，跑到一边自己去研究怎么拼回去，蔓萝看着父子俩互动，嘴角噙着笑，给康熙倒了杯热茶：“皇上今儿心情似乎不错？前朝的事都顺当了？”
康熙接过茶盏，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没什么顺当不顺当的，不过是让该闭嘴的人闭上了嘴。”
他语气平淡，蔓萝却听懂了，指的是前几日立储风波，她在他身边坐下，拿起一个橘子慢慢剥着，语气轻松：“要臣妾说啊，那些人就是闲的，皇上您英明神武，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安排谁，自然有您的道理，他们呀，就是瞎操心。”
康熙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灵巧地剥开橘皮，露出里面饱满的果肉，哼笑一声：“你倒是比朕还想得开。”他顿了顿，像是闲聊般提起，“不过，他们这一闹，倒是提醒了朕一件事。”
“哦？什么事？”蔓萝把剥好的橘子瓣递到他嘴边，随口问道。
康熙就着她的手吃了，甘甜的汁水在嘴里化开，才不紧不慢地说：“这朝廷上下，声音太多，也太杂，有些人，仗着能在朝会上说话，或者是能通过上官递折子，就以为能左右视听，甚至结党营私。”
蔓萝又递过去一瓣橘子，眨眨眼：“那皇上打算怎么办？把他们的嘴都堵上？”她这话带着点玩笑的意味。
康熙被她逗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那朕不成暴君了？”他握住她递橘子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语气带着点戏谑，又透着深意，“朕啊，是给了他们更多说话的路子。”
“更多路子？”蔓萝歪头，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
“嗯。”康熙松开她的手，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朕下令，往后更多官员，只要品级够了，或者朕特准的，都可以直接给朕上密折，不必经过通政司转呈，也不必让他们的上官知道，写好了，密封好，直接送到朕的御案前。”
蔓萝闻言，心里微微一动，密折制度？这在她模糊的历史知识里好像有点印象，是康熙朝加强皇权的重要手段之一，她脸上适时地露出惊讶和赞叹：“皇上这主意妙啊！这样一来，您岂不是能听到更多真话了？那些底下人受了委屈，或者发现了什么不妥当的事，就不用怕被上官压着，可以直接告诉皇上了！”
她这话说得直白又捧场，康熙听得身心舒畅，他就喜欢蔓萝这点，聪明，一点就透，而且总能说到他心坎上。
“不错。”康熙颔首，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有些人，不是在下面搞小动作，就是在朝会上抱团起哄吗？朕倒要看看，有了这直达天听的密折，他们还敢不敢那么肆无忌惮，这天下的事，这百官的心思，朕要看得更清楚，掌握得更牢靠。”
他说这话时，语气带着帝王的自信与掌控欲，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蔓萝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寻求认同的意味。
蔓萝立刻领会，凑近了些，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全然的崇拜：“皇上圣明！这样一来，那些躲在背后嘀嘀咕咕、想蒙蔽皇上的人可就要慌了神了！皇上就像有了好多好多双耳朵，好多好多双眼睛，藏在各处帮您听着看着呢！看谁还敢阳奉阴违，欺上瞒下！”
她这比喻生动又带着点孩子气，把严肃的政治举措说得趣味横生，康熙忍不住朗声笑起来，觉得连日来的憋闷都被她这番话驱散了。
“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朕派了不少小密探似的。”康熙调侃道。
“难道不是吗？”蔓萝理直气壮，“不过是皇上光明正大派的！让那些心里有鬼的人自己吓自己去吧！”她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又拈起一瓣橘子，“皇上再吃一瓣？甜着呢。”
康熙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心头一热，就着她的手吃了橘子，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馨香，满足地叹了口气。
“蔓萝，”他低声唤她，“有你在身边，朕做什么都觉得痛快。”
蔓萝乖顺地靠在他怀里，手指无意识地玩着他衣襟上的盘扣，软软地说：“臣妾不懂那些大道理，只知道皇上做的，肯定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好，皇上痛快，臣妾就高兴。”
她这话说得又软又糯，带着全然的信赖与依赖，像羽毛轻轻搔过康熙的心尖，他手臂收紧，将她圈得更牢。这一刻，什么前朝纷争，什么权力制衡，似乎都远去了，只有怀里温香软玉的人儿，和这满室的安宁温馨，才是实实在在的。
“对了，”康熙像是忽然想起，低头看她，“过两日朕打算准你归家省亲，你也好久没见过家里人了。”
蔓萝惊喜地抬起头：“真的？皇上您真好！”她眼中瞬间迸发出的光彩，比任何言语都让康熙受用。
“君无戏言。”康熙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朕让你风风光光地回去。”
“臣妾谢皇上恩典！”蔓萝高兴极了，主动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康熙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一愣，随即眼底漾开深深的笑意，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至于那刚刚推广下去的密折制度，会在前朝掀起怎样的暗涌，此刻，并不在相拥的两人考虑之中，蔓萝只知道，身边这个男人，正用他的方式，牢牢掌控着一切，也为她撑起了一片可以安心依赖的晴空。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永和宫里，灯火初上，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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