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一路疾行，总算在暮色四合时分，平安抵达了紫禁城的神武门，相较于离宫时的轻松，回程的气氛明显凝重许多，连懵懵懂懂的小胤禛和瑾瑜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乖乖地依偎在蔓萝身边，不再嬉闹。
宫门早已接到消息，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迎接他们的不是往常的宫人仪仗，而是更多身着甲胄、神色肃穆的侍卫。哈尔古指挥着车队径直驶入，宫门在身后沉沉关闭，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将外界的纷扰暂时隔绝，也将他们彻底拉回了这座繁华与危机并存的牢笼。
康熙竟亲自在永和宫门前等着，他穿着常服，负手而立，晚风吹动他袍角，神色在宫灯映照下看不分明，但那份沉稳的气度，瞬间让蔓萝悬了一路的心落回了实处。
马车停稳，蔓萝刚扶着宫女的手下车，康熙便几步迎了上来，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她和孩子们身上，仔细逡巡一圈，见他们都安然无恙，紧绷的下颌线条才几不可查地松弛了几分。
“皇阿玛！”孩子们见到他，立刻忘了旅途疲惫，像归巢的乳燕般扑了过去。
康熙弯腰，一手一个将瑾瑜和胤禛抱了起来，又空出手摸了摸快步上前规规矩矩行礼的胤荣的头，语气是惯常的温和：“回来了？路上可还顺利？”
“回皇阿玛，一切顺利。”胤荣小大人似的回答。
“顺利就好。”康熙点头，这才抬眼看向走到他面前的蔓萝，声音低沉了些，“路上辛苦了。”
蔓萝屈膝行礼：“臣妾不辛苦，倒是皇上，几日不见，瞧着清减了些。”她敏锐地注意到，康熙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虽然精神看起来尚可，但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凝重。
康熙淡淡一笑，没有接话，只道：“先进去再说。”
一行人走进永和宫，殿内灯火通明，一切如旧，温暖而熟悉，乳母上前将玩累了开始打哈欠的瑾瑜和胤禛带下去洗漱安置，胤荣也懂事地告退，回自己住处温书。
殿内只剩下帝妃二人，康熙很自然地在榻上坐下，揉了揉眉心，蔓萝亲自斟了杯热茶递到他手边，在他身旁坐下，轻声问：“皇上，京中情况很棘手吗？”
康熙接过茶盏，却没有立刻喝，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沉默了片刻，才道：“太子近来与索额图走得极近，门下官员往来频繁，动作不少。”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冷嘲，“有些人，大概是觉得朕老了，或者觉得朕偏心偏得太过，他的储君之位不稳了，开始着急了。”
他没有明说具体是什么动作，但蔓萝从他冰冷的语气和刻意压低的声线里，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这绝不仅仅是普通的结党营私。
“那八阿哥那边……”蔓萝想起之前系统的预警和安贵妃偶尔透露的零星信息。
康熙哼了一声：“老八？他倒是乖觉，面上不动声色，但他底下那帮人也没闲着，四处联络，收买人心，等着捡现成便宜呢。”他抬眼看向蔓萝，目光锐利，“如今这宫里宫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就等着看朕如何处理太子，等着看你和孩子们会不会行差踏错。”
他的话语直白而残酷，将平静表象下的暗流汹涌彻底揭开，蔓萝心头一紧，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帕子。
康熙将她的细微动作看在眼里，伸手过去，覆在她微凉的手背上，用力握了握：“别怕，有朕在。”
他的手心温热干燥，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蔓萝抬眸，对上他深邃而坚定的目光，那颗因未知风险而有些惶惑的心，渐渐平稳下来。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他一下，低声道：“臣妾不怕，只是担心皇上，要应对这些，定然劳心劳力。”
见她第一时间仍是关心自己，康熙眼底闪过一丝暖意，语气也缓和了些：“朕应付得来，召你回来，是怕你们不在眼前，朕顾之不及，在朕眼皮子底下，没人能动你们分毫。”
他这话说得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和维护。蔓萝点了点头：“臣妾明白，臣妾会和孩子们安心待在永和宫，不给皇上添乱。”
“嗯。”康熙满意于她的通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像是随口吩咐，又像是刻意安抚，“明日朕会加派一队侍卫到永和宫外围，宫里的规矩照旧，该怎样还怎样，不必过分紧张，免得吓着孩子们。”
“是，臣妾知道了。”
正说着，梁九功轻手轻脚地进来，躬身禀报：“皇上，隆科多大人和几位统领已在乾清宫候着了。”
康熙嗯了一声，放下茶盏，站起身：“朕去去就回，今晚歇在你这儿。”
这就是要连夜布置应对之策了。蔓萝也跟着起身，替他理了理本就很平整的衣襟，柔声道：“臣妾等皇上，夜里凉，皇上记得添件衣裳。”
康熙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言，转身带着梁九功大步离开了永和宫。
蔓萝送到殿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这才转身回来，殿内依旧温暖明亮，但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不同于往常的紧张气氛，如同无声的潮水，已经弥漫了整个紫禁城。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宫灯照亮的一角夜空。月色清冷，宫墙巍峨的影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森然。
山雨欲来风满楼，她知道，康熙正在暗中调兵遣将，布置宫防，编织一张无形的大网。而她和孩子们，在这风暴即将来临的前夜，能做的，就是相信他，安守在这永和宫内，不成为他的软肋，而是他最稳固的后方。
她轻轻关上了窗户，将那份无形的压力稍稍隔绝。无论如何，只要他们在一起，共同面对，便没什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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