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镇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被移动平台巨大的阴影和永不停歇的工业排放所笼罩。廉价旅店的房间内，训练留下的痕迹随处可见——墙角有细小的焦黑斑点（源石电池殉爆的纪念），桌腿旁散落着齿轮钟表的残骸（惯性力场干涉实验的牺牲品），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能量被抽干后的奇异“空无”感。
艾莉诺抱着一块高能量口粮，小口小口地啃着，像只小心翼翼储存过冬粮食的松鼠。她的脸色比刚被捡到时红润了些，但眼底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那是精神长期高度集中后的遗留物。她看着顾炎——她的“老师”——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便携终端，手指飞快地滑动着屏幕上的数据流，眉头微锁。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细微的咀嚼声和终端散热风扇偶尔的轻微嗡鸣。这种安静不同于她能力发动时的那种死寂，而是一种……专注的、蓄势待发的平静。她已经开始能模糊地分辨这两种感觉了。
突然，顾炎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屏幕上方，一个极其简短的加密信息图标跳动起来。没有发件人标识，没有内容预览，只有一个冰冷的标题：【凯尔顿平台-后勤部-面试通知】和一个时间地点坐标。信息在显示三秒后自动粉碎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鱼咬钩了。)顾炎眼中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锐芒。皇家近卫学院的效率比他想象中要高，或者说，他那份直指痛处的“建议书”和那枚来路不明的徽章，确实引起了足够份量人物的兴趣。
他关掉终端，抬起头，目光落在艾莉诺身上。小女孩立刻停止了咀嚼，坐直了身体，像是等待指令的士兵，碧蓝的眼睛里带着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这几天的“地狱特训”虽然艰苦，却也给了她一种奇异的安全感——至少她知道该做什么，即使做不好也不会被抛弃，只会被冰冷的数据指出错误。
“收拾东西。十分钟后出发。”顾炎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通知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艾莉诺愣了一下，随即迅速点头，努力将剩下的口粮全部塞进嘴里，然后跳下椅子，开始笨拙但极其努力地整理她那少得可怜的行李——几件顾炎给她买的换洗衣物、那个烧焦的玩偶、以及剩下的高能量口粮。她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又快又轻，这是“老师”强调的“效率”和“隐蔽”。
顾炎则快速地将自己的装备归位。狼嚎重新用脏污的帆布仔细包裹，终端、工具、各种改装零件分门别类放入特制的背包隔层。他的动作精准高效，如同精密机械运行。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艾莉诺。带她一起去？一个巨大的变量，一个行走的麻烦源。她的能力极不稳定，在学院那种源石设备密集、人员复杂的地方，随时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乐子”，甚至暴露她的特殊性。将她暂时留在铁砧镇？更不可行。她几乎没有自保能力，一旦被发现自己与那起袭击案有关，或者被某些势力察觉到她能力的异常，后果不堪设想。
(风险与收益并存。)顾炎的大脑飞速计算着。(她的能力若运用得当，在学院内部或许能成为一张极强的底牌，无论是自保还是……对付某些不开眼的家伙。但首先，必须让她更能控制。)
“你的‘节能模式’，现在能维持多久？”他冷不丁问道。
艾莉诺正在费力地捆扎行李，闻言身体一僵，小脸垮了下来，低声嗫嚅：“……如果不……不动的话……大概……大概半小时……就会很累……”她知道这个成绩很差。
跟G11一样软件很强但是硬件跟不上。
“半小时……勉强够完成一次短程转移或应对突发检查。”顾炎心中评估。远远不够，但已是进步。
“路上继续练习。目标是维持‘节能模式’行走一小时，力场波动指数控制在正负0.5以内。”他下达了新的指令，语气就像要求一台机器达到新的性能指标，“如果做不到，你就留在外面自己想办法。”
艾莉诺的小脸瞬间白了，用力点头，手指因为紧张而捏得发白。她不想被留下。
退房时，旅店老板看着他们，尤其是脸色苍白的艾莉诺，眼神有些古怪，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收了钥匙。那只源石灯耳猞猁再也没敢靠近过这个房间所在的走廊。
前往凯尔顿平台接驳点的路上，顾炎刻意选择了人流较多的路线。这是他给艾莉诺的新测试——在复杂环境下维持最低功率的力场。
效果……一言难尽。
【非正式观察记录】 (存在于顾炎的脑海中)
· 09:15: 经过一个街头源石技艺表演者身旁时，艾莉诺因紧张导致力场轻微波动，表演者手中跳跃的火苗突然萎靡了一下，引来一阵嘘声。(控制力不足，易受外界干扰。)
· 09:22: 一个穿着体面、似乎佩戴着某种源石助听设备的绅士与艾莉诺擦肩而过，设备突然发出一阵刺耳杂音，绅士皱眉拍打着设备，疑惑地环顾四周。(被动力场对精密设备影响显着。)
· 09:40: 艾莉诺试图集中精神维持稳定，结果力场收缩过猛，几乎完全内敛。旁边小巷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源石技艺嗡鸣（疑似非法交易），又瞬间消失。(看来力场完全收敛时，她对范围内的源石技艺活动有一定感知？有趣的现象，待验证。)
· 09:55: 接近接驳点，维多利亚士兵增多。一名士兵腰间的通讯器（低功耗待机模式）在经过艾莉诺身边时，指示灯莫名闪烁了几下。士兵疑惑地检查了一下，没发现异常。(风险：即使最低功率，仍可能引起军方设备异常。需极度谨慎。)
艾莉诺走得满头大汗，小拳头紧紧攥着，全部心神都用在和体内那股力量搏斗上。顾炎则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生命编织者系统默默记录着周围的一切细微变化，不断评估着风险。
凯尔顿平台的接驳点是一座巨大的、戒备森严的空中廊桥。维多利亚的士兵们眼神锐利，检查着每一份通行文件。气氛远比铁砧镇紧张。
轮到顾炎时，他递上了那份面试通知的电子凭证和自己的cEU证件。
士兵仔细核查，目光在他和身后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的艾莉诺之间来回扫视。“她的身份？”
“我的学徒兼助理。”顾炎语气平淡，“工作需要。通知里并未禁止携带助手。”他巧妙地施加压力。
士兵检查了一下通知条款，确实没有明确禁止。他又看了看艾莉诺那副人畜无害、甚至有点可怜兮兮的模样，最终还是挥挥手放行。“看好她。学院里不是玩闹的地方。”
通过安检的瞬间，顾炎能感觉到艾莉诺明显松了口气，结果这口气一松，她那勉力维持的“节能模式”力场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猛地扩散了一下！
嗡……
廊桥两侧几盏源石供能的指示灯同时诡异地暗了一个等级，闪烁了几下才恢复正常。旁边一名军官手腕上的军用终端屏幕也瞬间花屏了一下！
军官和士兵们都愣了一下，警惕地抬头看向灯光和检查自己的设备。
顾炎反应极快，立刻伸手看似随意地按在艾莉诺肩膀上，实则微微用力，低声道：“集中精神！”
同时，他抬头对那名皱眉的军官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技术人员的尴尬笑容：“抱歉，长官。可能是我的个人实验设备刚刚短暂漏磁干扰了。非常抱歉，我会立刻检查。”他拍了拍背后鼓鼓囊囊的背包。
军官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又检查了一下终端似乎没问题，最终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快点过去！别在这里碍事！”
顾炎拉着几乎要吓僵的艾莉诺，快步通过了廊桥，正式踏上了凯尔顿平台。
平台内部如同一个功能齐全的小型城市，但一切都带有浓厚的军事学院色彩。穿着制服的学员列队行进，军官步履匆匆，各种训练设施的轰鸣声隐约可闻。空气中有一种混合了汗水、机油、皮革和淡淡源石能量的独特气味。
总算进来了。顾炎稍微松了口气，但警惕性丝毫未减。他看了一眼身边惊魂未定、又开始努力收敛力场的艾莉诺。
麻烦的‘行李’……但或许，也是最有用的那一个。他冷静地想。接下来，该去见见未来的‘同事们’了。希望他们对‘惊喜’的承受能力足够强。
新的舞台已经就位，而顾炎带来的，绝不仅仅是一份简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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