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丫抱着小英来家里了。
她没跟宋母她们坐，牵着小孩见娇娇跟沈衍礼都在屋里，问道：“我能带孩子进来吗？”
沈衍礼正扫瓜子皮呢，娇娇跳下来炕头，过来招呼道：“这咋不能。”
“真是，跟我还客气上了。”
之前宋二丫过来找宋娇娇，哪次不是风风火火的。
跟其他小孩进家里就想要糖吃不同，宋小英是娘牵着拎到哪里，她就杵在哪里，什么都不看，什么也不说。
“赶紧坐吧，一个俩的，在我家当门神？”
宋娇娇随手拿了两个长棍的米花糖，小英一个，二丫一个。
她拍了拍炕头，指使着让沈衍礼去别的屋坐坐，她俩要单独说话。
她了解二丫。
这人还是要点脸面的，真要是什么都不顾忌，那在李家闹成那样，要不是白霜她妹妹，那谁也不会知道。
沈衍礼知趣的把瓜子皮用簸箕搓走，扫帚放在门后的犄角旮旯里，临走前还带上了房门。
“这大过年的，让你们因为我闹得不痛快了。”
宋二丫拘谨着，拿着糖放在桌面一角，当娘的不敢动，宋小英也不动，就在手里攥着。
宋娇娇看着她的手，从炕头摸出来一小盒猪油膏。
她给沈衍礼买着用的，怕他冻手，结果今年还没用上。
“抹点。”
宋娇娇怕她不敢用，专门用指头挖了一块，抹在她手背。
宋二丫愣了愣，闻着那一股腥气味道，末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大过年的，老哭上了。”
宋娇娇没拦着，丢了一张帕子过去。
有时候能哭出来，也是种好事。
宋二丫没给自己先抹，匀了点，先给闺女搓，搓完才把剩下的在手心里匀了匀，没用帕子，就用衣服随便抹了把脸，说道：“我想好了，我准备在家过完年就带着孩子走。”
“去哪儿？”
宋娇娇道：“我俩春种之后才回帝都呢。”
宋二丫的嘴唇一咧，都冒血丝，眼里还抹着泪，笑道：“我才不跟你们去帝都，看见你就来气。”
“那你去哪儿？”宋娇娇皱眉。
宋二丫揪了揪衣服，说道：“我在李家村的日子是不过成了，其实我也不想过了。”
“谁也劝我，日子都是这么过的。咱村里那个宋保国，还会把媳妇拖出去打。让人劝的多了，我有时候也想，其实也不是不能凑合。最起码还没打死我。”
“我早知道我家男人跟寡妇有一腿了，不光我家男人，好多男人都跟那寡妇有一腿。她就靠干这个生活，要不咋活着。见得多了，我寻思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别人家媳妇也都这么照常过。哪有不偷腥的猫你说是不？别人日子不也这么过。但他千不该万不该的，把我孩子给打死了，还想娶那个寡妇进门。”
“那时候我是真不想活了，要不是白霜劝我，还有个闺女呢，要是我没了，闺女肯定也活不了，那你就见不着我了。”
宋二丫没跟别人说过这些。
就跟她小时候老是披头散发，别人问她为啥不给头发绑起来，她说自己就爱这样。
实际就是因为她娘连个废布料都舍不得给。
她跟她姐都这么过来。
她姐的衣服都是用她娘穿不了的旧衣服拼出来的，到了她这边，那衣服已经快不能要了，就是个小布条也要给衣服打补丁用。
宋娇娇有头绳，家里添布的时候，多了她娘就给她做一根。
那天她就非要显摆她娘给她做了个新的，上面还绑着个小花，旧的那个不喜欢了。
宋二丫就把头绳给抢了，说你不要我要。
本来就是逗逗她。
村里没人不喜欢逗宋娇娇。
结果宋娇娇啥都没说，看她绑了半天绑不明白，说：“我给你绑吧。”
就是那一刻，宋二丫忽地发现宋娇娇一点都不笨。
村里人老调侃宋娇娇是个小笨丫头，每次人家逗她玩都要上套，性子憨直的很。
真是那样的？
不是。
宋娇娇明知道别人逗她玩，她也愿意跟别人玩。
宋二丫当时头发被她揪的疼，没办法，披头散发就容易打结，她心知肚明，偏要故意问：“你是不是存心的？报复我抢你头绳。”
宋娇娇就笑：“对啊，谁让你是个坏蛋，抢我头绳。”
“那我就不还了。”
“不还就不还吧。”
宋二丫头发扎起来了，旁人问起，就说头绳是抢娇娇的。
她就喜欢找宋娇娇玩，也没人不喜欢跟娇娇玩。每次空闲就要溜到娇娇家里去，她哥就老是在屁股后面跟着，生怕她把宋娇娇怎么着似的。
真要有人欺负宋娇娇，她肯定第一个冲，没办法，谁让她抢了宋娇娇一根头绳，现在头发上还扎着。
年岁大了，宋二丫什么话都跟宋娇娇说，她也从来不往外传。
久而久之那些烦闷的、小心思，她也不瞒着，就是算瞒也没用，宋娇娇心思剔透着呢。光是瞧见她膝盖青了，就敢去骂她弟弟，猫嫌狗弃的年纪，给她弟治的服服帖帖，小时候瞧见她就腿软。
要说宋娇娇是她是什么人。
宋二丫心里清楚，是亲近的人，比家里人还亲近。
因为就宋娇娇心疼她。
“你咋之前不说呢？”宋娇娇问道。
宋二丫道：“这不是怕添麻烦吗，再说，你跟姐夫结婚也没多久，我的事儿你别掺和的好，又不是什么好事。”
宋娇娇不满道：“咱俩还能说这个？你不跟爹娘说我知道，你咋能不跟我说？咱俩不是好姐妹了吗。”
“就是好姐妹我才不想让你知道，我知道你是真管啊。”
宋二丫很是无奈道：“这家里的事情说不明白的，更何况，我这肚皮不争气，没给李宗生个儿子，我也没理。”
“见着儿子没了，我心气也散得差不多了，觉得窝囊，又觉得这都是命。就是受苦的命。知道你不爱听这个，我也不敢跟你说，没成想还是叫你知道了。”
宋二丫搓着因为热而发痒的手：“我知道我留在这边，怕是没好日子过。其实我也不图好日子，我就操心我闺女。”
“我想着，李家是不能回了。带闺女换个地方活。去村里吧，没有地，孤儿寡女的啥下场也不好说，所以想着去城里，找个找不着的地儿，踏实。你也别劝我。真要跟你和姐夫去了帝都，还要麻烦人家家里，给你当拖累，我过不好的。不如让我自个去闯闯，操心着闺女，我还有点气儿在，要是你守着，我怕自己气儿散了。”
宋二丫又补充了一句：“我亲姐跟姐夫这两年也去城里打拼了，真要活不下去，我亲姐也在，不用发愁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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