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更漏声,如同冰锥敲击在沉寂的霜叶堡深处,遥远而清晰,穿透厚厚的冰壁,微弱地传入静室之中。
这声报时,如同最终判决的号角,瞬间撕裂了室内那虚假而脆弱的平静。
所有周密的计划,所有精心准备的物资,所有强压下的紧张与决绝,在这一刻,都凝聚成了这最后片刻的、令人窒息的对峙。
林忆和沈炎几乎同时抬起头,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言语。
林忆的眼神沉静如深潭,所有的波澜都被压在了最深处,只剩下冰冷的决断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嘱托。他朝着沈炎,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动作就是指令。
沈炎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仿佛要将这静室内最后一口冰冷的、带着药味的空气彻底吸入肺中,烙进记忆里。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拔开那瓶“匿息散”的木塞,将其中灰白色的粉末尽数倒入口中,甚至来不及用水送服,便硬生生干咽了下去!
粉末入口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带着淡淡草木灰味的凉意迅速弥漫开来,并非作用于喉咙,而是直接渗透般蔓延向四肢百骸,所过之处,他自身那微弱的气息、甚至体内那两股狂暴的异种魂力波动,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纱轻轻笼罩,变得模糊、黯淡下去。
药效发作了。
几乎是同时,静室之外,遥远的堡内东南方向,骤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是什么重物轰然倒塌,紧接着,刺耳的警报符文被瞬间激活的尖锐嗡鸣声划破夜空!
“走水了?!快!东南库房那边!”
“敌袭?!警戒!最高警戒!”
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呼喊声、魂力爆发的气息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在堡内炸开,打破了夜的沉寂!
林忆制造的混乱,开始了!
时机已到!
林忆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起床边那个鼓鼓囊囊的行囊,塞进沈炎怀里,动作快如闪电。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沈炎一眼,那目光复杂无比,有关切,有决绝,有沉重的期望,最终都化为一个字,从齿缝间迸出:
“走!”
沈炎接住行囊,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他没有再看林忆,而是猛地扭头,目光扫过这间他待了月余的静室——
那冰冷的寒玉床,曾是他挣扎求生的方舟; 那跳跃的月光石光辉,曾照亮他无数个痛苦的夜晚; 那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药香和林忆身上纯净的寒意,曾是他绝望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一切的一切,都在眼前急速闪过,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模糊感。
不舍吗?有的。这或许是他家族覆灭后,唯一能称得上“安宁”的短暂时光,尽管充满了痛苦和戒备。 感激吗?有的。对床边这个给予他第二次生命、此刻又赌上自身为他开辟生路的青年,那份感激沉重得无法用言语表达。
但他没有时间回味,没有时间道谢。
外面的混乱声越来越响,正朝着预定的方向扩散,这是林忆用难以估量的代价为他争取来的宝贵时间窗口!
他咬紧牙关,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求生火焰。他猛地拉上那件纯白的雪貂斗篷兜帽,将自己的面容深深隐藏,随即转身,如同扑向猎物的雪豹,悄无声息地冲向静室那扇被他早已暗中卸下门栓的侧窗!
推开窗的瞬间,冰冷彻骨的寒风裹挟着雪沫,如同无数冰冷的刀子般扑面而来,却让他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
窗外,是他早已通过地图烂熟于心的、位于建筑阴影处的狭窄通道。远处堡内火光隐隐,人声鼎沸,更衬托出此地的死寂。
他没有丝毫迟疑,单手一撑窗沿,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滑出窗外,落地时一个踉跄,牵动了内腑伤势,喉头一甜,却被他死死咽下。他靠着冰墙喘息一瞬,立刻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低着头,将身影完全融入黑暗与风雪之中,向着南方,向着那片未知的、充满危险的茫茫雪原,疾行而去。
自始至终,他没有回头。
不能回头。不敢回头。
怕一回头,看到那扇窗后的身影,会动摇这拼死一搏的决心。 怕一回头,就辜负了那沉甸甸的、用风险换来的生机。
静室内,林忆站在原地,听着窗外那极其细微的、迅速远去的脚步声最终彻底消失在风雪的呜咽声中。
他缓缓走到洞开的窗边,刺骨的寒风立刻倒灌进来,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他望着沈炎消失的那片浓重黑暗,目光仿佛能穿透风雪,追随那孤独远去的背影。
静室依旧寒冷,却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变得空荡而死寂。只剩下寒玉床上冰冷的凹痕,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药味,以及那残留的、极淡的匿息散的气息,证明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一场精心策划的逃亡,已然开始。
一场不知结局的别离,已然落幕。
林忆默立良久,才缓缓关上窗户,将风雪与远方都隔绝在外。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这间熟悉的静室,这里曾是他的修炼之地,也是他这一个多月来的坚守之所。如今,人去楼空,只剩下沉重的责任和未知的等待压在肩头。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开始迅速而无声地清理现场,抹去一切可能暴露的痕迹,将静室恢复到最寻常的状态。
他的动作冷静而精准,仿佛刚才送走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件完成了的任务。
唯有那垂下的眼睫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的、难以捕捉的波澜。
告别,总是如此。
无声,却重逾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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