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八年三月十二号
下午二时
滨海外围预设阵地。灰蓝色军服的守军士兵，透过射击孔或战壕边缘，紧盯着空旷的田野与道路。连日的等待，焦躁如热锅上的蚂蚁。突然！
望远镜视野中，地平线上出现大量密密麻麻的黑点！“鬼子来了！”的呼喝声瞬间沿着战壕传递！手指扣上冰冷的扳机！炮口调整射界！
102师1团炮兵阵地。观测员的声音通过步话机冷静报出距离：“目标区域！进入射程！”炮兵指挥官手中小旗猛地挥下！“开火！”
轰轰轰！120mm迫击炮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狠狠砸入正在快速接近的鬼子前锋集群！橘红色的火球在土黄色人潮中接连腾起！
炮击并未立即导致崩溃。幸存的鬼子士兵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身体本能地扑向最近的弹坑、田埂、倒伏的树木！然而，他们的反击却暴露了异常。
三八式步枪的枪声在掩体后“叭勾！叭勾！”地盲目响起！子弹大多射向空旷的前方或天空！极少有目标明确的火力射向守军的火力点！
士兵的双眼布满疯狂与茫然的血丝，手指只是机械地扣动扳机！连日的血战与亡命奔逃，已将让些曾经精锐的甲种师团士兵神经，彻底绷断！
正面炮火的硝烟尚未散尽，滨海防线的左右两翼，骤然响起密集的枪炮声！土黄色的身影从侧翼的树林、沟壑、村庄废墟中疯狂涌出！喊杀声震天！
102师1团炮兵指挥官的额头渗出冷汗！急促的命令在步话机中吼叫：“调整射界！支援左翼！快！…右翼告急！覆盖区域！”原本用于集中压制正面的强大炮火，被迫分散到广阔的侧翼，火力密度瞬间骤降！
侧翼阵地的守军压力陡增！机枪手的手指死死扣着扳机，枪管打得通红！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向冲锋的鬼子！
但人数差距与分散的火力，仍让部分悍不畏死的鬼子士兵，挺着刺刀，嚎叫着冲入了战壕！
战壕内，灰蓝色与土黄色的身影瞬间绞杀在一起！刺刀捅入肉体的噗嗤声、枪托砸碎骨头的闷响、濒死的惨嚎、愤怒的咆哮，取代了枪炮的轰鸣！鲜血迅速染红了泥土和军服！
102师1团指挥所。团长透过炮队镜，脸色从凝重转为疑惑。他的耳朵捕捉着四面八方的枪炮声强度，手指在地图上快速比划着敌我接触线。
“不对劲！”他猛地放下炮队镜，声音带着强烈的疑虑：“枪声密度！冲锋规模！这包围滨海的鬼子，绝对没有四万人！鬼子主力和他们的师团长，去哪了？！”
他立刻抓起通往前沿的电话，声音急促：“各营！报告情况！发现穿呢子大衣、挎指挥刀的鬼子将官没有？！”话筒中陆续传来回复，内容惊人一致：
“报告团长！没看到！一个穿将官服的都没发现！”
团长的心猛地一沉！“通讯兵！”他厉声命令：“立刻电告师部！我部当面之敌数量远低于预期！且未发现敌第六、第九、第三师团任何一名将官踪迹！疑敌主力及指挥核心已金蝉脱壳！
请求指示！”电台的嘀嗒声瞬间变得无比急促！
合市，右翼兵团指挥部。
电台兵将102师转来的1团急电，无声地放在顾靖澜面前的巨大作战地图桌沿。顾靖澜迅速扫过电文。他的身体没有移动，手指也未触碰地图。
只是静静地站立在地图前，眼神牢牢锁定在滨海与其可能逃逸路径的广阔区域上。作战室内弥漫的电台声、参谋的低语声，在这一刻都被隔绝在他思考的屏障之外。
涟水至海岸线，最快、最直接的通路，仅有通过滨海！此乃地理事实。空军空袭，目视确认敌陆军运输船锚泊于滨海周边海岸线，目标确系海岸。
滨海已接敌，但敌兵力规模远低于预期，且核心将官集体失踪。阜宁方向？距离太远，非溃败之师优选。拖延？空军持续轰炸运输船，滞留即意味被彻底放弃。
滨海正面及侧翼之敌，非其主力，仅为掩护部队。其真实意图，必是以此部吸引我滨海守军注意力，掩护其主力及指挥中枢，从滨海防线左右两翼之外的狭窄空隙，快速穿插绕行，直扑海岸线！
绕行距离，必然有限，否则将失去速度与隐蔽性！
推论在脑中瞬间成型！顾靖澜的身体终于动了！他转身，几步跨到电台前。指尖重重按下通话按钮：
“急电101飞行大队！”
“全队紧急升空！沿滨海防线左、右两翼外侧！朝敌陆运输船集结地搜索！全部换装50公斤航弹！重复！全部50公斤航弹！低空侦察！搜索敌大股行军纵队！发现目标！立即展开低空轰炸扫射！迟滞其行动！务必拖延其行军速度！”
命令并未结束。顾靖澜的视线扫过待命的通讯参谋，语速更快：
“急电追击友军各部：立即调整行军方向！滨海外围海岸线！全速开进！务必追上死死咬住敌溃兵主力！此令，顾靖澜！”
右翼兵团各部队，士兵的军服早已被硝烟、泥土和干涸或新鲜的血迹染得难以辨认原色。连续的高强度作战与紧急行军，榨干了身体最后的精力。
行军途中，士兵常常倚着战友或路旁树干，眼皮沉重地打架，身体随着脚步机械摇晃。担架上，重伤员的呻吟因颠簸而断断续续。绷带下渗出的暗红，无声地诉说着惨重伤亡。
然而，一股被胜利和追击所支撑的气，硬生生地提着！支撑着沉重的双腿，驱动着酸痛的手臂，继续向滨海、向海岸线挺进！他们是追击方，胜利近在眼前，这口气，不能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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