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的高潮如同巨浪撞碎在礁石上，轰鸣之后，是死寂的余韵。掌心那枚银色U盘冰冷的触感，正毫不留情地吞噬着她指尖最后的温度，蔓延至心口，沉淀为一种孤绝的确定。
陆允辰已退开一步，恢复了那幅优雅疏离的姿态，仿佛刚才那近乎耳语的警告和指尖暧昧的触碰，都只是这宏大乐章里一个不起眼的音符。“维也纳厅的演出，向来不负盛名。”他语气平淡，像在评论天气，“尤其这首压轴的《命运》，总能让迷失的人……看清前路。”
沈清澜将U盘紧紧攥住，金属的棱角硌着掌心肌肤，带来细微而清醒的痛感。“看清前路，还是看清同路的魔鬼？”她抬眼，目光清淩淩地，像浸过冰泉的刀刃，直直迎上他。
他低笑，眼底那片深海泛起一丝几不可辨的涟漪，似是欣赏。“有区别吗？”他缓步走向包厢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楼下，交响乐团正在谢幕，观众席掌声如潮，“光明与阴影向来并存。沈小姐，你以为你之前走的，就是一条光明的坦途？”
窗外城市的霓虹勾勒出他挺拔侧影，也映照出沈清澜脸上毫不掩饰的荒芜。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沙发，拿起自己的手包。“路径不重要，终点才重要。”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断一切退路的决绝，“我要的，从来就不是全身而退。”
“很好。”陆允辰转过身，靠在窗边，光影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交织的界限，“那么，让我们谈谈这份‘订金’的价值。”他目光落在她紧握的手上，“里面是七年前，蓝湾项目第一次内部评估会的部分录音。不多，但足够你听出，你母亲当时极力反对的原因，并非像外界传言的那样，仅仅是风险评估。”
母亲……蓝湾项目……
这两个词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沈清澜的心脏。那个最终拖垮了母亲心力、让她在争议声中郁郁而终的项目！父亲和姑母一直宣称，母亲是因项目压力过大，加上自身性格执拗，才导致悲剧。
她指节泛白，几乎要将那小小的U盘捏碎。胸腔里翻涌的恨意，让她必须用尽全部力气，才能维持表面的平静。“条件？”她问，声音因极致的克制而微微发紧。
陆允辰欣赏着她眼中那瞬间燃起的、几乎要焚尽一切的火焰，慢条斯理地开口：“下周，陆氏集团周年庆。作为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你需要陪我出席。”
沈清澜蹙眉。这要求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过于简单。但她知道，与陆允辰做的任何交易，表面越平静，水下越暗流汹涌。“只是出席？”
“当然……不止。”他唇边噙着那抹掌控一切的淡笑，“我需要你，在适当的时候，对顾云深医生表现出足够的……信任与依赖。”
顾云深！那个用温和面具一点点蚕食她意志的心理医生！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她瞬间明白了陆允辰的意图。他要她在他面前演戏，演给顾云深看，更是演给所有暗中观察的人看。他要她亲手将顾云深这张牌，送到他陆允辰的牌桌上，成为他可以利用的筹码，或者……试探的诱饵。
“你要我引蛇出洞？”她声音冰冷。
“不，”陆允辰纠正她，眼神锐利，“我要你告诉那条蛇，你依旧是那个需要他‘医治’的猎物。让他放松警惕，让他继续他的表演。只有演员全心投入，好戏才会精彩纷呈。”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上，“怎么，做不到？还是……舍不得你那位‘尽职尽责’的医生？”
最后那句话，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试探。
沈清澜猛地抬头，眼底的荒芜化为实质的冰棱。“陆允辰，”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在我这里，除了复仇，其他一切，皆可舍。”
包括你那令人作呕的试探，和这具早已千疮百孔的躯壳。她在心里补充。
陆允辰静静看着她，包厢内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对峙的气流。许久，他才轻轻击掌，掌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漂亮。”他眼中那找到同类的兴奋感再次浮现，甚至比之前更浓烈，“我果然没看错人。”
他直起身，走向衣帽架，取下自己的外套，动作优雅从容。“录音里有几个关键名字，记住它们。周年庆之前，消化掉它。”他走过她身边，脚步微顿，那清冽的雪松气息再次笼罩下来，这次，混入了一丝更危险的、属于狩猎者的气息，“期待你的演出，我的……合伙人。”
他没有再说更多，径直拉开包厢门，消失在门外走廊的光影里。
沈清澜独自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手。那枚小小的U盘静静躺在汗湿的掌心，边缘沾上了她的一丝体温，却依旧冰冷刺骨。
她没有立刻离开。窗外，音乐厅散场的人流如潮水般退去，城市的灯光冷漠地照耀着每一个孤独的灵魂。她走到窗边，玻璃上映出她自己的脸——苍白，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
从手包里，她拿出那支正红色的口红。不需要镜子，她对着玻璃中模糊的倒影，缓慢而坚定地，再次涂抹上那抹艳丽而危险的色彩。
唇瓣抿紧，颜色均匀。镜中人，眼眸漆黑，红唇似血，像从坟墓旁挣扎盛开的罂粟，美丽，却带着致命的决绝。
她拿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那个没有存储名字的号码，属于她的堂弟沈星辰。
【姐，监控原件已做三重加密备份。另，顾云深助理刚确认了下周三的“深度治疗”预约。小心。】
深度治疗……
沈清澜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指尖轻点，回复了过去。
【知道。按计划进行。】
然后，她点开陆允辰的对话框，上面还停留着他之前发来的音乐会邀请和包厢号。她手指悬停片刻，打下了两个字，按下发送。
【收到。】
放下手机，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这座吞噬了母亲、如今也要将她彻底卷入的巨大都市。掌心U盘的冰冷已与她体温同化，变成了一种融入骨血的力量。
她转身，没有任何犹豫，踏出了这间曾奏响命运交响乐的包厢。高跟鞋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绝的回响，一步一步，迈向那条与魔鬼共舞的不归路。
下一个舞台，陆氏周年庆。而她的剧本，才刚刚开始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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