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橙泽在招待所的房间里并没有停留太久。与彭刚那场无声的交流已经获取了足够的信息,王市长的意图已然清晰,剩下的就是权衡与博弈,这需要时间,而非即刻的决断。
他将水杯放在桌上,对彭刚微微颔首:“彭先生,代我谢谢王市长的盛情。他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彭刚沉默地点了点头,墨镜遮挡了他所有的眼神,只是那如同磐石般的身躯微微侧开,示意路橙泽请便。
路橙泽走出招待所,门外值守的对策组成员立刻投来询问的目光。路橙泽摆了摆手:“我随便走走,不用跟着。”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漠,两名成员对视一眼,终究没有跟上。龙虎集团的路总,并非他们的直属上司,但其地位和与上层的特殊关系,让他们不敢轻易干涉。
江城的风带着一丝潮湿的气息,与锈城干燥的风沙截然不同。路橙泽漫步在略显老旧的街道上,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两旁的行人和店铺,看似随意,实则大脑在飞速运转。
王市长的提议、江城的局势、可能遇到的阻力与机遇……诸多信息在他脑中交织。但此刻,另一件事浮上心头。
陈明辉。代号渡鸦。
那个在锈城逃亡时里提供了一些“便利”,最终死在混乱中的对策组警察。
也是冰亦的朋友。他的死,报告上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如同投入湖中的一颗小石子,未能激起多少涟漪,就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路橙泽并非多愁善感之人,但他信奉价值与回报。陈明辉的行为,客观上为他们的逃脱减少了一些麻烦,哪怕其初衷可能并非为了帮他。这份“贡献”,值得一个正式的“了结”。
“去看看罢。”路橙泽心道,顺便也能看看,能培养出对策组警察的家庭,是个什么样子。他根据之前获取的有限信息,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了一个地址。
陈家住在江城一个还算体面的老小区里。路橙泽按图索骥,找到单元楼,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围裙、面容略显富态的中年妇女,脸上带着疑惑:“你找谁?”
“请问是陈明辉先生的家吗?”路橙泽推了推眼镜,语气平和,“我姓路,是明辉生前的……朋友,路过江城,特地来探望一下。”
“明辉的朋友?”妇女愣了一下,随即脸上迅速堆起一种混合着惊讶和刻意营造悲伤的表情,“哎呀,快请进快请进!老头子,明辉的朋友来了!”
客厅不大,陈设略显旧式但还算整洁。一个戴着老花镜、正在看报纸的中年男人闻声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路橙泽,放下报纸,叹了口气:“是明辉的朋友啊……难得你还记得他,有心了。”
路橙泽被让进沙发坐下,中年妇女——陈母——忙不迭地去倒茶。陈父则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陈明辉,语气惋惜,但眼神里却缺乏真正的悲痛。
“这孩子,从小就倔,非要考警校,进了那什么对策组,危险啊……我们劝也劝不住……” “走了也好,省得整天提心吊胆的……就是走得太突然了……”陈母端着茶水过来,用围裙角擦了擦眼角,似乎努力想挤出几滴眼泪。
路橙泽安静地听着,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对夫妇。他们的悲伤流于表面,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尤其是在他们提及家里另外两个儿子“都很有出息”“一个在国企,一个自己开公司”的时候,那种对比之下对陈明辉这个“不听话”“没太大出息”的次子的淡漠,就更加明显。
仿佛陈明辉的死,带来的伤感远不如其生前带来的“麻烦”更让他们印象深刻。
(路橙泽心想:果然如此。价值衡量,即使亲情亦不能免俗。这个二儿子,在这个家里似乎本就无足轻重。)
他例行公事般地表达了几句哀悼和慰问,放下带来的果篮,便打算起身告辞。这趟探望,比他预想的更加索然无味,甚至有些令人反感。
然而,就在他刚走到门口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
紧接着,一个身影猛地冲了上来,停在了陈家门外。
是冰亦。
他似乎是跑来的,气息还有些不匀,额头上带着细汗。当他看到站在门内的路橙泽时,明显愣住了,眼中闪过极度复杂的情绪——惊讶、疑惑,还有一丝未能完全掩去的、源自孟家事件的冲击余波和对路橙泽本身的愧疚……
冰亦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目光艰难地从路橙泽身上移开,落向屋内的陈父陈母,努力挤出一个极其僵硬且难看的笑容。
“叔叔,阿姨……”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奔跑后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哽咽,“我……我来看看你们。”
陈母立刻又切换回那副哀戚的表情,连忙让开身:“是小冰啊,快进来,快进来……你说你这孩子,跑这么急干嘛。”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冰亦那异常的神色和与路橙泽之间诡异的氛围。
陈父也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带着那种程式化的惋惜:“唉,又让你跑一趟。我们都还好,还好……”
冰亦低着头走进屋,似乎不敢再看路橙泽,也或许是不想让陈父陈母看到自己快要控制不住的表情。他闷声说着:“应该的……明辉他……”话没说完,他的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了,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笨拙地站在客厅中央,与这熟悉又此刻显得无比陌生的环境格格不入。陈父陈母的“悲伤”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墙壁,而他沉溺在真实的痛楚里,完全没能察觉那两人眼底的淡漠与敷衍。他甚至因为自己的“失态”而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在两位“悲痛”的长辈面前,自己反而更不冷静。
“叔叔阿姨,你们……节哀……”冰亦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他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抹了一下眼睛,
“渡鸦……不是,明辉哥他是个好警察,是最好的……朋友……”他说得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艰难地抠出来的。每当提及“明辉”两个字,他的身体就微不可察地颤抖一下,仿佛那名字带着灼人的温度。
陈母见状,连忙又拿起围裙角擦拭并不存在的眼泪,附和着:“是啊,是个好孩子……就是命不好……”陈父则叹了口气,拍了拍冰亦的肩膀:“小冰,你也别太难过了。日子总还要过下去。”
路橙泽静静地站在门口,像一尊冷漠的雕像,镜片后的目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冰亦那真挚却略显迟钝的悲伤,与陈家父母那流于表面、甚至暗含解脱的表演,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他看到冰亦因为朋友的离去而真情流露,时不时因回忆而落泪,而那对父母关心的重点,似乎更多在于如何在外人(尤其是路橙泽这样看似有来头的人)面前维持体面与合适的“哀伤”。
(路橙泽心想:真是……乏味又可悲的戏码。唯一的亮点,倒是这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冰亦,这份愚蠢的真诚,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无意再欣赏这出闹剧,也没有兴趣点破什么。对他而言,该做的表面文章已经做完,该看到的东西也已经看到。
于是,路橙泽淡淡地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二位节哀,我就不多打扰了。”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接着,他目光转向依旧沉浸在悲伤中、似乎才意识到他还在场的冰亦,微微颔首:“小冰,节哀,咱们有要紧的事,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
说完,不等任何人回应,路橙泽便转身,径直下楼离开了。他的脚步声平稳而清晰,逐渐远去,将这虚假的哀伤与真实的痛苦,一同留在了那扇门后。
冰亦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只看到路橙泽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他迟钝的神经还未理清路橙泽为何出现在此又为何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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