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月想起了什么。
在记忆深处,被幻境封印的记忆,慢慢涌出。
恍若一场无稽噩梦。
刻意尘封的角落里。
那个穿着红衣,骄傲又别扭的少年……
是了。
他想起来了。
那个叫张宏冰的人,似乎有过一个妹妹。
一个很爱哭,很爱吃的妹妹……
她叫什么来着?
念头升起的瞬间。
无尽的悔恨与痛苦化作实质的冰海。
将他的神魂彻底淹没。
原来,他早已一无所有!!
一代魔尊陨落,世界为其降下血雨。
李权的长剑,彻底绞碎了他的心脉。
无边无际的黑暗,轰然降临...........
与李玄月的血色地狱截然不同。
张宏冰的幻境,开局是泼天的富贵。
他一睁眼,便身处一座仙气缭绕的宏伟殿堂。
周围人对他毕恭毕敬。
众星捧月,称呼他为——少主。
他成了长生李家,失而复得的嫡系血脉,李宏冰。
至于张家村,那个严厉的爷爷。
慈爱的父母,还有一个……
一个总是赖在他怀里,软乎乎撒娇的妹妹……
那一切,都像是一场太过遥远而模糊的梦。
他被寄予厚望,享受着世间最顶级的资源。
天魔雷霆体的天赋被催发到极致,修为一日千里。
他骨子里的冷傲与毒辣。
在世家残酷的倾轧中,被磨砺成最锋利的刀。
百年后,他众望所归。
成为了长生李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家主。
他站在权力的最顶峰。
一言可决万人生死,俯瞰众生。
可他的心,却空得能听见回声。
尤其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
那场关于“张家村”的梦,会变得无比清晰。
清晰到,他能感觉到妹妹柔软的发丝拂过脸颊。
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洗不掉的,甜甜的奶香。
直到那天。
他处理家族密卷时。
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一桩尘封三百年的旧案。
西洲边陲,张家村。
遭遇大规模妖兽袭击,全村覆灭,无一生还。
卷宗的末尾,用冰冷的朱砂,附着两个名字。
张机缘,陆言。
以及他们的女儿,张锦华。
殁,年六岁。
他手里的玉简,无声无息地化为最细腻的齑粉。
那不是梦。
那是他被生生剜去的人生。
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不。
一个名字,如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那个被家族视为禁忌与耻辱。
堕入魔道,人人得而诛之的疯子。
他的亲小叔,李玄月。
他是这世上,自己唯一的血亲了。
他发了疯,不顾一切地搜集所有关于李玄月的情报。
他看到小叔是如何一步步被逼入绝境。
如何堕魔,如何在清醒与疯癫中苦苦挣扎。
他心中那片巨大的空洞。
被一种名为“亲情”的滚烫火焰,瞬间填满,点燃。
当仙道各大宗门联合围剿李玄月的消息传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
他以家主的雷霆手段。
强行压下了李家所有反对与质疑的声音。
然后,换上了那身他最喜欢的。
也是记忆里妹妹最爱看的红色法衣。
独自一人,一骑当千,决绝地冲向了那座诛魔战场。
他找到了。
在阵法中央,那个浑身浴血
神魂即将被魔气彻底吞噬的男人。
“小叔。”
他轻声喊道。
李玄月那双血红的重瞳。
茫然地转向他,里面只有毁天灭地的暴戾。
张宏冰却笑了。
那笑容灿烂得,如同记忆里妹妹每一次吃到美食时的样子。
“我没有亲人了。”
“你,是我最后一个。”
“我也不想活了,正好,拿这条命,换你一次清醒。”
他催动了,雷霆体最本源的力量。
万千雷霆自他体内爆发。
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璀璨光柱。
以无可匹敌的姿态。
硬生生撕裂了那座诛魔大阵。
阵法破碎的瞬间。
失去了束缚的无数道法,剑光。
如决堤的洪流,将他渺小的身影彻底吞没。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
他拼尽全力,看到了。
李玄月那张写满错愕,震惊,以及无尽痛苦的脸。
原来,被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所需要,是这种感觉。
他想。
值了。
如果……如果那个爱吃爱撒娇的妹妹还在。
看到他此刻的勇敢,一定会很骄傲吧。
锦华……哥哥,来陪你了........
死亡,是幻境的终结。
也是一场噩梦的结束。
无论是李玄月还是张宏冰。
都在那一瞬间,清晰地意识到。
那并非虚假的幻境。
在那虚实并存的奇异世界里。
他们窥见了命运飘动的一角血衣。
那是命运的馈赠。
更是命途在某个岔路口。
延伸出的一个血淋淋的,绝不容许发生的未来。
李玄月覆眼的白绫下。
金色眼眸深处的风暴正在平息。
只余下一片死寂的冰海。
他想起了那个身穿红衣的少年。
在万千剑光中为他撕开生路。
最后喊出的那声“小叔”。
原来,那是他的侄子。
原来,在没有锦华的世界里。
他早已疯得一无所有。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刀。
缓慢而坚定地剖开了他的神魂。
让他看到了自己最不愿承认的脆弱。
张宏冰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尖锐的刺痛才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幻境中失去妹妹的彻骨之痛。
和最后为那个男人赴死的决绝。
两种极端的情感,在他胸中疯狂冲撞。
几乎要将他撕裂。
小叔……
这个称呼,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他无法接受,自己会为了这个阴冷诡异的男人。
献出生命!!!
可那份情感,却又真实得让他无法否认。
所以,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承认吗?
那太过突兀,也太过屈辱。
李玄月收敛了,周身几乎要冻结万物的寒气。
他不能吓到他的锦华。
张宏冰则强行压下心头的暴躁与混乱。
他不能让妹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
两人之间那根名为仇恨的弦。
被绷到了极致,却又因为一个共同的锚点。
诡异地维持着平衡,没有断裂。
他们之间,需要一个缓冲。
一个让他们能暂时无视对方。
又能维系这脆弱联系的纽带。
张锦华。
她就是那个唯一的润滑剂。
李玄月和张宏冰不约而同地。
将目光投向了那个。
正抱着一块,啃得只剩一小半的金红薯。
满眼好奇,像是在看一出精彩大戏的小小身影。
她就是一切。
只要她还在。
只要她还好好的。
别的,都无所谓了。
李玄月心中冷漠地想。
既然这小子是锦华的哥哥。
那便暂时留着,当一把能用的刀。
张宏冰咬着牙想,为了妹妹。
他可以暂时忍耐这个该死的男人。
他们还活着。
妹妹还这么小,软软糯糯,需要人护着。
变强。
只有变得足够强。
才能守护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才能让那个血色的未来,永不降临。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没有言语,却在一瞬间达成了共识。
那双同样深邃而偏执的眼眸里。
映出了彼此的身影,也映出了那个正歪着小脑袋。
一脸无辜,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小女孩。
次日清晨。
第一缕天光如针,刺破洞口的黑暗。
山洞里,空气凝滞,一碰即碎。
篝火早已燃尽,只剩一堆死灰。
尚存一丝微不足道的余温。
张宏冰靠着冰冷的岩壁,双目紧闭。
那身烈火般的红衣在惨白的晨光里。
竟透出一丝孤寂。
洞口,李玄月如一尊亘古的冰雕,静立不动。
他银色的长发,已与洞外漫天的风雪混为一体。
角落的阴影里,李太隐早就醒了。
他一动不动,只用一种近乎狂热的,信徒般的目光。
死死盯着灰烬旁,那个被法衣包裹的小小身影。
“咕噜噜……”
一声细微的,不合时宜的声响,打破了这片死寂。
张锦华揉着惺忪的睡眼。
从厚实的兽皮堆里钻了出来。
她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小肚子。
然后,她仰起小脸。
精准地望向洞口那个最可靠的身影。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与依赖。
“玄哥哥,我饿了。”
这一声软糯偶读声音。
是投入死水湖中的巨石。
荡起阵阵涟漪。
李玄月身形,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前一瞬还在洞口。
下一瞬,便已出现在她身前。
他掌心凭空出现。
一块用油纸包好的米糕。
灵稻的清香,混着恰到好处的温度。
瞬间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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