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惨败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
半个月后，一支游击队小分队，正在山间急行军。
“都给老子跟紧了！”
林啸天走在最前面，他的伤口已经结痂，但脸色依旧阴沉。
“猴子！去前面探路！”
“是！”
“秀才！地图！我们到哪了？”
“报告副营长！”张秀才跑了过来，“再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就是鬼子的‘三号补给线’！”
“好！”林啸天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黑风寨的惨败，让他彻底清醒了。
这半个月，他没有再盲目出击。
他像一头耐心的狼，带着侦察组，彻底蛰伏了下来。
他在学习！
他在反思！
他在等一个新的机会！
“啸天！”
石铁山带着主力，从后面跟了上来。
“情况怎么样？”
“队长！”林啸天指着地图，“鬼子的补给线，每天黄昏，会有一辆卡车经过。”
“押送的，是一个班的鬼子。”
“一个班？”王庚扛着那挺修好的歪把子，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大哥！干他娘的！！”
“干！”石铁山也点头，“我们弹药快没了！必须干！”
“啸天！你来布置！”
“是！”
林啸天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冲锋的猎人。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隘口。
“这里！‘鬼愁坡’！”
“路窄，两边高！”
“王庚！你带火力排！在东侧高地设伏！你的机枪，封死他们的退路！”
“是！！”
“李大山！”
“到！”
“你带主力！在西侧！等我枪响！正面冲锋！速战速决！！”
“是！！”
“侦察组！”
“到！！”
“跟我来！！”林啸天拔出了“复仇”。
“我们！去前面！给他们……送个‘开胃菜’！！”
“杀！！”
……
黄昏。
“鬼愁坡”。
“嗡……嗡嗡……”
一辆日军卡车，慢吞吞地驶进了隘口。
“八嘎！这鬼路！什么时候才到头！”
“喝一口！喝一口！”
车上的十几个鬼子，东倒西歪，有的在喝酒，有的在唱歌。
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驶入了地狱。
“就是现在！！”
“砰！！”
林啸天，在三百米外的高地上，打响了第一枪！
卡车的轮胎，瞬间爆开！
“吱嘎——！！”
卡车失控，一头撞在了山壁上！
“敌袭！！”
“敌袭！！！”
鬼子瞬间炸了锅！
“哒哒哒哒哒！！”
王庚的机枪，在东侧高地，怒吼了！
火舌，封死了卡车的后路！
“冲啊！！”
“杀！！”
李大山带着主力，从西侧的山坡上，如同猛虎下山，冲了下来！
“八嘎呀路！！”
“反击！！”
“反击！！”
一个鬼子军曹，刚架起机枪！
“砰！！”
林啸天第二枪，精准地，打爆了他的脑袋！
“杀！！”
“缴枪不杀！！”
战斗，本该是一面倒的屠杀。
“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
就在这时！
隘口的两侧！
在李大山冲锋的队伍……后方！
突然！
冒出了，至少四挺机枪的火舌！
“什么？！”
李大山回头，目眦欲裂！
“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战士，瞬间被打倒在地！
“是埋伏！！”
“我们……我们又中计了！！”
“是松井！！”
石铁山在后方，看得浑身冰凉！
“这个老狐狸！！”
“他……他知道我们要打补给线！！”
“他早就……埋伏好了！！”
“撤！！”
“快撤！！”石铁山嘶吼！
“撤退！！全员撤退！！”
“撤？！！”
“往哪撤？！”
王庚也懵了！
鬼子的火力，从三面，形成了一个口袋！
“轰！！”
“轰隆！！”
迫击炮！
鬼子的迫击炮也响了！
炮弹，精准地落在了游击队的阵地上！
“啊——！！”
“我的腿！！”
“救命啊！！”
阵地，瞬间乱了！
“啸天！！”
石铁山红着眼睛，看向高地！
“林啸天！！”
“掩护！！”
“掩护主力撤退！！”
“是！！”
林啸天没有慌！
“砰！！”
他一枪，打掉了一个迫击炮手！
“赵铁柱！！”
“到！！”
“机枪！！”
“给老子！压住左翼的鬼子！！”
“是！！”
“哒哒哒哒！！”
“其他人！！”
“跟我！！”
“掩护队长他们！！”
“砰！砰！砰！！”
侦察组的“三八大盖”，爆发出了精准的点射！
“冲啊！！”
“杀给给！！”
“活捉石铁山！！”
“活捉林啸天！！”
鬼子，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
“顶住！！”
“王庚！！”
“给老子顶住！！”
石铁山，带着残兵，边打边退！
“大哥！！”
王庚的机枪，打得滚烫！
“子弹……子弹不多了！！”
“顶住！！”
林啸天，带着侦察组，也从高地上冲了下来！
“队长！！”
“你们先走！！”
“我们断后！！”
“放屁！！”王庚吼道！
“老子是排长！老子断后！！”
“你他娘的带人快滚！！”
“杀！！”
就在两人争吵的瞬间！
一个鬼子！
一个满脸是血的鬼子！
从侧面的尸体堆里，猛地爬了起来！
他端着带血的刺刀！
他没有去捅王庚！
他看准了！
他看准了那个，正在指挥的……
林啸天！！
“八嘎呀路！！”
鬼子嘶吼着，一跃而起！
那明晃晃的刺刀，对准了林啸天的后心！
“啸天！！”
“小心！！”
石铁山，第一个发现了！
他举枪！
“砰！！”
子弹，打中了鬼子的肩膀！
但是！
鬼子没有停！
他被仇恨和疯狂支配！
刺刀，依旧，狠狠地扎了下去！
林啸天猛地回头！
他只看到，一片冰冷的寒光！
来不及了！
他根本来不及躲闪！
“不——！！”
“砰！！”
一声闷响！
林啸天，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倒在地！
他睁开眼。
他看到……
王庚。
王庚，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把锋利的刺刀，从王庚的后背，深深地插入！
又从他的小腹，透了出来！
“噗嗤——”
鲜血，顺着刀尖，滴答，滴答……
滴在了林啸天的脸上。
滚烫。
“王……王哥……”
林啸天，傻了。
“八……八嘎……”
那个鬼子，也傻了。
他想把刺刀抽出来。
但，抽不动！
“你……他娘的……”
王庚，缓缓地，回过头。
他那张被硝烟熏黑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嘿嘿……”
“小……小鬼子……”
“你……你爷爷……我……在这呢……”
“啊？！”
王庚，猛地，伸出那双铁钳般的大手！
死死地！
抓住了鬼子的脖子！
“你……你……”
“给……给老子……一起……上路吧！！”
“不！！”
“咔嚓！！”
一声脆响！
王庚，用尽最后的力气，拧断了鬼子的脖子！
“轰！”
两个庞然大物，一起倒下。
王庚，压在了林啸天的身上。
“王哥！！”
“王哥！！”
林啸天，疯了！
他推开王庚的身体！
他看到了！
王庚的小腹上，那个恐怖的血洞！
血……
还有……白花花的……
肠子！
肠子，都流出来了！
“不……不……不！！”
“啊啊啊啊啊啊——！！！！”
林啸天，发出了，自爹娘死后，最凄厉！最疯狂的咆哮！
“王庚！！”
“杀！！”
“八嘎！！”
周围的鬼子，再次涌了上来！
“死！！”
林啸天，站了起来！
他扔掉了“复仇”！
他拔出了，腰间的猎刀！
“噗嗤！！”
第一个鬼子，被他一刀，从天灵盖，劈到了下巴！
“噗嗤！！”
第二个鬼子，被他拦腰斩断！
“啊啊啊！！”
他疯了！
他不再是猎人！
他不再是指挥官！
他！
是一头，彻底被激怒的，上古凶兽！
“杀！！”
“杀！！”
“杀！！”
他一个人！
一把刀！
在鬼子群中，杀出了一片血雾！
“砰！砰！砰！！”
石铁山，李大山，赵铁柱……
所有游击队员，全都红了眼！
“掩护啸天！！”
“掩护副营长！！”
“杀啊！！”
……
“快！！”
“背上王庚！！”
“撤退！！”
石铁山，拉着已经杀疯了的林啸天！
“啸天！！”
“清醒点！！”
“王庚还没死！！”
“快！背上他！！”
“我们……冲出去！！”
“没……没死？”
林啸天，猛地回头！
他扑到王庚身边！
王庚，还有呼吸！
虽然，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
“王哥！！”
“你他娘的！不准死！！”
“老子！背你出去！！”
林啸天，一把将王庚，甩到了自己背上！
“赵铁柱！！”
“到！！”
“机枪！开路！！”
“是！！”
“杀——！！！！”
……
山洞。
伤兵营。
“不行……不行了……”
吴医生，擦着满头的冷汗，手，抖得像筛糠。
“血……血止不住！！”
“肠子……断了……”
“吴医生！！”
林啸天“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浑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王庚的。
“求求你！！”
“求求你！救救他！！”
“他……他是我哥！！”
“他……他是为了救我！！”
“我……”
“我拿什么救！！”吴医生也吼了！
“我没有麻药！没有手术刀！没有血浆！！”
“我连他娘的……缝合线都没有！！”
“我……我怎么救！！”
“用……用那个！！”
林啸天猛地抬头，指着吴医生药箱里，一卷……纳鞋底用的，粗麻线！
“还有……那个！！”
他指着火堆上，正在烧水的一口铁锅！
“煮！！”
“用酒！用开水！！”
“煮！！”
“你……你疯了？！”吴医生大惊！
“用麻线……缝肠子？！”
“那……那会感染的！！”
“不缝！他现在就得死！！”
林啸天红着眼！
“缝了！他还有一线生机！！”
“吴医生！！”
“我求你！！”
“我林啸天！这辈子……没求过人！！”
“我给你……磕头了！！”
“砰！砰！砰！！”
他重重地，磕了下去！
石铁山，站在一旁，闭上了眼睛。
“吴医生。”
“按他说的……做吧。”
“这……这……”
“是死是活！！”
“听天由命！！”
“好！！”
吴医生，一咬牙！
“拿酒来！！”
“把我的手！全烧了！！”
“拿针！！”
“拿线！！”
“王庚！！”
“你他娘的！要是条汉子！！”
“就给老子！撑过去！！”
……
三天三夜。
山洞里，充满了浓烈的血腥味和草药味。
林啸天，寸步不离。
他就跪在王庚躺的草堆旁，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他握着王庚那只，断了三根手指的手。
王庚，一直在高烧。
一直在说胡话。
“爹……娘……媳妇儿……”
“火……好大的火……”
“别……别炸……快跑……”
“小兄弟……小兄弟……”
“快跑……”
林啸天，就这么听着，握着。
他用凉水，一遍一遍地，擦拭着王庚滚烫的额头。
“王哥……”
“你不能死。”
“你欠我的地瓜……还没还。”
“你答应……要教我抽旱烟的……”
“你他娘的！给老子……醒过来……”
“醒过来啊！！”
……
第四天。
清晨。
阳光，从山洞的天窗，照了进来。
“咳……咳咳……”
一声，极其微弱的咳嗽声。
林啸天猛地抬头！
他看到，王庚那双肿得像核桃的眼皮，动了一下。
“王……王哥？！”
王庚，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没有焦距。
他看到了眼前，这个满脸胡茬、双眼凹陷的……“野人”。
“你……”
“你……是谁啊……”
王庚的声音，比蚊子还弱。
“……长得……真他娘的……丑……”
“我……我操你大爷！！”
林啸天，愣了三秒。
随即，他发出了，震天的哭喊声！
“吴医生！！”
“吴医生！！”
“他醒了！！”
“他醒了！！！”
“他……他妈的！他醒了！！”
他抱着王庚，哭得像一个，走失后，又找到了家的孩子。
王庚，看着他。
“小……小兄弟？”
“……你……”
“你……你哭个……屁啊……”
“老子……老子还……还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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