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年,四月。
临水城日军司令部。
“山猫”特工队的全军覆没,并没有让松井一郎像以往那样暴跳如雷。相反,他变得异常冷静,冷静得让人害怕。
巨大的作战地图前,松井一郎手里拿着一根教鞭,正在给手下的几名大队长和伪军头目上课。
“诸君。”松井一郎的声音低沉而阴冷,“一年了。我们和林啸天的铁血大队交手整整一年了。结果呢?损兵折将,颜面扫地。”
底下的军官们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为什么?”松井一郎猛地转身,教鞭抽在地图上,“因为我们一直在犯一个错误!我们在用正规军的笨重身躯,去追逐一群灵活的猴子!”
“我们追,他们跑。我们围,他们钻。青龙山那么大,我们就算有十万人,也撒不满那片林子!”
松井一郎将教鞭扔在桌子上,双手撑着桌面,目光如狼。
“所以,从今天起,战术改变。”
他走到地图旁,拿起一支粗大的红笔,在青龙山的外围,画了一个巨大的圈。然后,在这个圈里面,又画了无数个小格子,像是一个巨大的棋盘。
“我们要把这片山区,变成一个巨大的笼子。”
“我们要修路!修碉堡!挖封锁沟!”
“五里一哨,十里一碉!公路连成网,据点连成线!”
“我要把整个苏北平原,切成无数个豆腐块!让林啸天的人,走到哪里都撞墙!跑到哪里都碰网!”
松井一郎指着那些小格子,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这就叫——‘铁壁合围’!”
“以前是我们去找他们,现在,我要让他们动弹不得,活活困死,饿死!”
“川崎!”
“到!”川崎中尉立正。
“不仅要修墙,还要这墙上有眼睛!”松井一郎冷笑道,“特高课的经费翻倍!给我撒出去!大烟土、金条、女人,要什么给什么!给我收买那些贪婪的中国人!”
“哪怕是游击队里的一个伙夫,只要能提供情报,我就赏他一辈子花不完的钱!”
“我要让林啸天身边,到处都是我的眼睛!让他睡觉都不敢闭眼!”
“是!”
……
一个月后。
青龙山外围,李家坡。
这里原本是铁血大队经常出入的一条秘密通道,连接着山区和平原。
但今天,当林啸天带着赵铁柱和侦察班摸到这里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原本开阔的荒野上,赫然耸立起了一座三层高的水泥炮楼。炮楼顶上,探照灯像鬼眼一样四处乱扫,重机枪的枪口黑洞洞地指着路口。
而在炮楼两侧,原本的庄稼地被铲平了,挖出了一条深三米、宽三米的深沟,沟底插满了削尖的竹签。深沟外侧,是两道带刺的铁丝网。
“乖乖……”一名侦察兵倒吸一口凉气,“鬼子这是要干啥?修长城啊?”
“这是封锁沟。”林啸天趴在草丛里,眉头紧锁,“咱们才半个月没来,这地方就变了样。”
“队长,还能过吗?”赵铁柱比划着。
林啸天摇摇头:“硬闯肯定不行。你看那炮楼,射界开阔,没有任何死角。而且这沟太宽,跳不过去。要想过去,只能填沟或者搭桥,那动静就大了。”
“换条路!”林啸天果断下令,“走西边的野狼谷!”
一行人迅速后撤,绕道十里,来到了野狼谷口。
然而,让他们心惊的是,野狼谷口竟然也修起了一座炮楼!虽然是砖木结构的,但也架着机枪,还有狼狗在狂吠。
“怎么这也有?!”侦察兵急了,“鬼子这是下了血本了!”
林啸天没说话,他拿出地图,在上面重重地画了两个叉。
“再去南边的黑风口看看!”
……
这一夜,林啸天带着侦察班,一口气跑了四十里地,查看了五个原本的交通要道。
结果,无一例外。
不是修了炮楼,就是挖了深沟,最差的也拉了铁丝网,设了固定的哨卡。
以前那种抬脚就能进出大山的便利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天快亮的时候,林啸天带着一身疲惫和泥土,回到了青龙山指挥部。
李大山和王庚早就等在那里了,看林啸天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妙。
“大哥,咋样?”王庚递过一碗水。
林啸天一口气喝干,把碗往桌上一放。
“被困住了。”
他走到地图前,拿起红笔,在青龙山周围画了一个圈。
“松井一郎这个老鬼子,这次是动真格的了。”林啸天声音沉重,“他不想跟我们打仗了,他想把我们憋死。”
“短短一个月,他在山外围修了至少三十个据点,挖了几十公里的封锁沟。现在的青龙山,就像个铁桶。”
“那咱们就把这铁桶给砸了!”王庚怒道,“我就不信,咱们的炸药包炸不开他的乌龟壳!”
“炸?怎么炸?”林啸天指着地图,“鬼子的据点之间都有电话线,还有骑兵巡逻队。你这边一响枪,两边的据点马上就能火力支援,后面的机动部队半小时就能到。”
“以前我们打据点,是打一个,跑一个。现在这据点连成了串,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且……”林啸天顿了顿,“我们的情报也出了问题。”
李大山心里一紧:“情报?怎么了?”
“昨天二分队去黄土岭搞粮食,结果扑了个空。不仅没弄到粮食,还差点被鬼子的伏兵包了饺子。”林啸天看着李大山,“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我们的行动,好像总被鬼子提前知道。”
“你是说……有内奸?”王庚瞪大了眼睛。
“不一定是内奸。”林啸天摇摇头,“但松井一郎肯定加强了情报网。他不再是瞎子了。”
……
与此同时,临水城。
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后院。
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人,正满脸堆笑地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布袋口敞开着,里面露出一抹诱人的金黄色——那是金条。
递给他袋子的,正是松井一郎的副官,川崎中尉。
“这是皇军的一点心意。”川崎用生硬的中文说道,“只要你继续为皇军效力,以后这种黄鱼,大大地有。”
“谢谢太君!谢谢太君!”中年人点头哈腰,“您放心,那个替游击队收粮的老孙头,我已经盯死他了。只要他敢动,我就立马报告!”
“哟西。”川崎拍了拍他的肩膀,“松井中佐说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只要是跟游击队沾边的,通通都要挖出来!”
中年人连连称是,抱着金条,像是抱着自己的命根子。
……
青龙山的日子,开始变得艰难起来。
随着封锁线的收紧,山上的物资越来越匮乏。
以前还能靠着打伏击、抢据点来补充给养,现在每次下山都要冒着巨大的风险。而且鬼子的运输队现在都改成了装甲车护送,根本无从下口。
粮食成了大问题。
三百多号人,每天光是吃饭就是个天文数字。储存的粮食眼看就要见底了,战士们的饭碗里,野菜越来越多,米粒越来越少。
“队长,这野菜汤喝得我腿都软了。”王庚端着碗,苦笑着说,“再这么下去,别说打仗了,连枪都端不动了。”
林啸天看着碗里那清汤寡水的野菜汤,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告诉炊事班,把我的那份口粮减半,分给伤员。”林啸天放下碗,“还有,组织战士们进深山,挖葛根,打猎。咱们是猎人出身,还能让大山饿死?”
“这治标不治本啊。”李大山叹气,“而且,咱们的弹药也不多了。兵工厂那边,因为缺火药和弹壳,复装子弹都停了。”
“必须打破这个‘铁壁合围’!”林啸天猛地站起来,“不能坐以待毙!”
“怎么打?”
“松井一郎想把我们困死,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林啸天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了一个叫“三岔口”的地方。
“这里,是鬼子封锁线的结合部。虽然修了炮楼,但地形复杂,适合渗透。”
“王庚!”
“到!”
“今晚,你带爆破班,给我去三岔口!”林啸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不要求你炸掉炮楼,我要你把那条封锁沟给我填平一段!哪怕只有十米!”
“填沟?”王庚一愣。
“对!填沟!”林啸天说,“只要填平了沟,我们的马匹和重装备就能过去!我们就能冲出这个笼子,去外线活动!”
“记住,动静要小!用土工作业!赵铁柱带人掩护你!”
“是!”
……
深夜,三岔口。
月黑风高。
王庚带着二十几个战士,背着铁锹和麻袋,悄悄摸到了封锁沟边。
沟很深,底下全是竹签。
“快!装土!填!”
王庚低声命令。战士们迅速把麻袋里的土倒进沟里,然后跳下去踩实。
“沙沙沙……”
虽然动作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还是有些声响。
炮楼上,探照灯扫了过来。
“趴下!”赵铁柱打了个手势。
战士们立刻贴在沟壁上,一动不动。
光柱扫过,没有发现异常。
“继续!”
眼看一段五米宽的通道就要填好了。
就在这时。
“汪汪汪!”
一阵狂暴的狗叫声突然从炮楼下传来。
该死!是狼狗!
松井一郎为了防止偷袭,在每个据点都配了狼狗,这东西比哨兵灵敏多了。
“暴露了!撤!”王庚大喊。
“哒哒哒!”
炮楼顶上的机枪瞬间响了。探照灯死死锁定了王庚他们所在的位置。
“轰!轰!”
掷弹筒的榴弹也砸了过来。
“打!给老子打!”赵铁柱带着掩护组,对着炮楼疯狂射击,试图压制鬼子的火力。
但是,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较量。鬼子居高临下,又有坚固的工事,铁血大队的轻武器打在炮楼上,只能溅起几点火星。
“啊!”
两名正在填土的战士中弹滚落沟底,被竹签扎穿了身体,发出凄厉的惨叫。
“别填了!撤!快撤!”王庚眼看事不可为,只能下令撤退。
他们拖着伤员,在赵铁柱的掩护下,狼狈地逃回了山里。
这次试探,失败了。
不仅没能打破封锁,还伤了四个兄弟。
回到指挥部,王庚把帽子狠狠摔在地上,气得直哆嗦:“大哥!这仗没法打!那炮楼跟铁王八似的,咱们的枪根本啃不动!而且那狼狗太他娘的邪乎了!”
林啸天沉默地听着汇报,脸色阴沉。
他知道,松井一郎的这个“铁壁合围”,不是一天两天能破的。这是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正在一点一点收紧。
“看来,硬闯是不行了。”林啸天看着地图,“咱们得变招。”
“变招?怎么变?”
“既然鬼子想把我们困在里面,那我们就让他困不住!”
林啸天指着地图上的青龙山腹地。
“我们不往外冲了。我们往里钻!”
“往里钻?”李大山不解。
“对!”林啸天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青龙山这么大,地形这么复杂,鬼子只能封锁外围,里面他们进不来!”
“我们要利用这段时间,在山里搞‘大生产’!自己种粮!自己造枪!把根据地建起来!”
“还有!”林啸天看向李大山,“情报网必须清理!那个叛徒,必须找出来!否则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鬼子眼皮底下!”
“海棠那边,有消息吗?”
“有。”李大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苏小姐说,鬼子最近在招募一批流氓地痞,组建了‘便衣侦缉队’,专门化装成老百姓,混进山里刺探情报。”
“怪不得。”林啸天冷笑,“原来是这样。”
他站起身,走到洞口,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松井一郎,你想跟我玩‘困兽之斗’?”
“那我就让你看看,这只兽,不仅困不死,还能在笼子里练出一身钢筋铁骨!”
“传我命令!”
“一、全队进入‘蛰伏期’,减少外出活动,保存实力!”
“二、开展‘除奸运动’!凡是进山的生面孔,必须严查!发现可疑人员,立刻扣押!”
“三、王庚!带着爆破班,给我研究怎么对付炮楼!我要那种能把炮楼炸塌的大家伙!”
“四、全员开荒!种地!咱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是!”
……
接下来的日子里,青龙山变得更加神秘了。
枪声少了,但这片大山里却更加忙碌了。
战士们放下了枪,拿起了锄头,在山谷里开垦荒地,种上了红薯和玉米。
王庚带着人,整天在后山的石洞里叮叮当当,研究着用缴获的炸药和铁管制造“没良心炮”——那是专门用来对付碉堡的神器。
赵铁柱的侦察班,变成了“反特队”,每天在山口蹲守,抓住了好几个鬼鬼祟祟的“货郎”和“樵夫”,一审全是汉奸。
而林啸天,则变得更加沉默。
他每天都在研究地图,研究松井一郎的部署。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松井一郎的封锁线还在步步紧逼,留给他们的空间越来越小。
但他必须忍。
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一击致命,彻底撕碎这张铁网的机会。
这期间,陈玉兰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每当夜深人静,压力大到让他喘不过气的时候,他就会去溶洞医院,哪怕只是静静地看陈玉兰整理药箱,或者听她说几句家常话,他的心就会安定下来。
“啸天,你看这个。”
一天晚上,陈玉兰拿出一双新做的布鞋,递给林啸天。
“我看你的鞋都磨破了,脚上全是泡。这是我用旧军装改的,底纳得厚,软和。”
林啸天接过鞋,看着上面细密的针脚,心里暖烘烘的。
“你还要做手术,还要照顾伤员,哪有空做这个?”
“挤出来的呗。”陈玉兰笑了笑,“穿上试试。”
林啸天穿上鞋,走了两步,真舒服。
“玉兰……”林啸天看着她,眼中满是柔情,“等打破了封锁,我就带你去临水城,给你买双最好的皮鞋。再给你买身新衣服。”
“我不要皮鞋,也不要新衣服。”陈玉兰看着他的眼睛,“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松井的新战术很厉害,我知道你压力大。但你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们都在。”
林啸天握住她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
“放心吧。这铁壁,困不住我。”
“总有一天,我会把它砸个稀巴烂!”
林啸天的眼中,闪烁着狼一样的光芒。那是被逼到绝境后,即将爆发出的最恐怖的力量。
而在山外,松井一郎正站在刚刚完工的炮楼顶上,得意地看着那条如同锁链般紧紧勒住青龙山的封锁沟。
“林啸天,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松井一郎冷笑着,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只被他关进笼子里的猛虎,正在磨砺着足以撕碎一切的利爪。
一场更加惨烈、更加智慧的较量,即将在这片被封锁的土地上,全面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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