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驶离了荒凉的黑石屯,重新踏入中原腹地的繁华。这一日,抵达了南北通衢的重要枢纽——平阳府。甫一入城,便觉此地商贾云集,市面繁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似乎一派盛世景象。
然而,在林墨轩这等精于计算、目光敏锐的行家眼中,却很快察觉到了一丝不谐。他与陆明穿行于各大米行、粮栈之间,看似随意攀谈,实则暗中记录比对粮价、库存与流通情况。几日下来,一个怪异的发现浮出水面:平阳府官仓年年上报新粮充盈,市面上陈粮流通量也极大,但粮价却始终居高不下,且时有波动,尤其在新粮即将上市的节骨眼,总有大量“来历不明”的低价陈粮冲击市场,扰得民间粮商苦不堪言,寻常百姓亦深受其害。
“此事必有蹊跷。”林墨轩放下手中的账册,对沈寰宇和京禧说道,“官仓账目,表面光鲜,实则经不起推敲。新粮入库,陈粮出库,这本是常理。但平阳官仓的陈粮出库数量、频率,以及最终流向,都模糊不清。我怀疑,有人利用官仓,在玩‘移花接木’、‘低买高卖’的把戏,甚至可能是在盗卖国库储粮!”
沈寰宇闻言,面色凝重:“若真如此,乃是蠹国害民之大弊!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京禧点头,看向林墨轩:“林大哥既已发现端倪,想必已有对策?”
林墨轩沉吟道:“需人赃并获。我有一法,或可一试。”他详细道来,此法需利用官仓近期即将接收的一批新粮。他计划在这些新粮入库时,暗中在一些特定位置、不易察觉的粮袋中,混入唯有他方能识别的、特定颜色与质地的特制细沙作为标记。然后派人暗中跟踪所有从官仓运出的、疑似有问题的粮车,看其最终流向。若能在黑市或特定商号找到带有同种标记的粮食,便可铁证如山。
此计虽妙,却需官府内部有人配合,至少不能打草惊蛇。卫清风再次动用关系,几经周折,联系上了府衙户房一位因生性耿直、不肯同流合污做假账而备受排挤的年轻书吏——周文。周文年约二十,面容清癯,带着读书人的执拗,听闻林墨轩欲查粮仓弊案,虽心中忐忑,但想到自己因坚持原则而遭受的冷眼与打压,一股正气涌上心头,咬牙道:“周某位卑未敢忘忧国!此事,我愿相助!只是……府衙内关系盘根错节,户曹参军钱大人似乎也牵涉其中,诸位需万分小心。”
有了周文暗中提供官仓运作的大致流程与文书漏洞,林墨轩的计划得以顺利实施。飞影与青黛负责潜入官仓,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标记”。随后数日,赵毅带着几名机灵的护卫,轮流蹲守,紧紧盯住了几批深夜从官仓侧门悄悄运出的粮车。
果然,这些粮车并未驶向官方指定的粮栈或赈济点,而是七拐八绕,最终进入了城西一处由当地粮商“丰裕号”控制的大型私仓。赵毅设法混入,果然在仓内堆积如山的粮袋中,发现了带有林墨轩特制细沙标记的新粮!
证据确凿!然而,如何将此事捅破,却需斟酌。直接告发,那钱参军在府衙经营多年,必有应对,甚至可能反咬一口。
京禧深思熟虑后,对林墨轩道:“林公子,我记得你曾提及,平阳府通判孙大人,与这钱参军素来不睦,且孙通判为人刚正,素有清名?”
林墨轩眼中一亮:“不错!孙通判乃科举正途出身,向来瞧不起钱参军这等钻营之辈,两人在衙内多有龃龉。小姐之意是……”
“借力打力。”京禧淡淡道,“将我们掌握的证据,匿名,但要不留痕迹地,‘送’到孙通判手中。他正愁没有扳倒政敌的利器,得此证据,必会穷追猛打。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妙计!林墨轩立刻安排,由飞影出手,将整理好的证据链——包括标记粮食的样本、跟踪记录的路线图、丰裕号私仓的位置图,以及周文提供的部分可疑文书抄本——巧妙地放置在了孙通判书房最显眼又不易被旁人发现的位置。
果然,不过两日,平阳府内风云突变。孙通判雷厉风行,亲自带人直扑丰裕号私仓,人赃并获。随即顺藤摸瓜,牵扯出钱参军与丰裕号东家勾结,利用官仓“新旧置换”之名,行盗卖官粮、牟取暴利之实的惊天大案。府尊大人震怒,下令彻查。钱参军锒铛入狱,丰裕号查封,一众涉案吏员纷纷落马。
事后,周文因在此案中暗中提供了关键线索,加上林墨轩的保荐,不仅洗刷了此前被排挤的污名,更被孙通判赏识,提拔至身边任用。周文对林墨轩和京禧等人感激涕零,虽未直接随行,但郑重表示,愿成为他们在官场中的一双眼睛。
临行前,林墨轩回顾此案,对京禧感叹道:“《周礼》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然则仓廪不实,非天灾,实人祸!此案可见,治国之道,与经商亦有相通之处,若流程不透明,监管形同虚设,权力寻租空间巨大,则硕鼠丛生,国蠹横行,殆无疑义。非严刑峻法、清明吏治不能根治。”
京禧颔首,目光深远:“林公子所言极是。破一案易,清一源难。此事,暂且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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