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在望，那股属于古代都城的、混合着尘土、人畜气味和各种食物气息的庞杂味道扑面而来。
官差们的吆喝声愈发不耐，像驱赶牲口一样，将这群形容枯槁的流放者往城门一侧赶，显然不打算让他们进城。
“都听着！”一个领头模样的官差，叉着腰，声音洪亮却充满冷漠，“尔等罪眷，流放三千里，至北疆苦寒之地！今日在此歇脚片刻，自有押解兵丁接手！都老实点，别想着跑！跑了就是死路一条！”
人群里顿时又响起一片压抑的哭泣和绝望的哀鸣。
北疆苦寒？光是听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原主这娇弱身子，怕是走不到一半就得交代在路上。
林墨蹙眉，这可不是她想要的“项目终点”。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环境。
他们被驱赶到城墙根下一片相对空旷但泥泞的地方，不远处就是护城河，河水浑浊。
官差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水、啃干粮，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这群“货物”，防止他们闹事或逃跑。
身无分文，是真的。
原主身上值钱的东西早在抄家时就被搜刮一空，这身破烂衣服里连个铜板都摸不出来。
脚上的鞋子已经开口，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碎石硌脚的痛楚。
饥饿感虽然被两个炊饼暂时压制，但远未消除。
口渴更是难耐，看着浑浊的护城河水，她实在下不去嘴。
生存资源极度匮乏。
林墨的大脑如同精密的仪器，快速扫描着一切可利用的要素。
官差？沟通难度极高，风险大于收益。
他们视这些流放者为麻烦和负担，不可能提供帮助，稍有不慎还可能招来打骂。
其他流放者？大多是老弱妇孺，自身难保，情绪处于崩溃边缘，无法形成有效同盟。
环境？城墙、官道、护城河、零星小贩……小贩！
林墨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几个在官差默许下、远远兜售食物饮水的小贩。
他们精明地保持着安全距离，知道这群人虽然落魄，但总有那么一两个可能藏着点私房钱，或者……有点别的价值。
刚才“空手套白狼”的成功，给了她信心。
关键在于，找到对方的“痛点”，提供“解决方案”，进行价值交换。
她注意到其中一个卖水的小贩，水囊看起来还算干净，但他吆喝得并不积极，眼神有些涣散，似乎心事重重。
林墨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乞丐，更像一个落难但仍有几分体面的……潜在合作者。
她再次脱离人群边缘，走向那个卖水的小贩。
这次，一个官差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厉声喝道：“那个女的！乱跑什么？回去！”
林墨立刻停下脚步，转向官差，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惶恐又有点讨好的笑容：“差爷，民女只是口渴难耐，想问问水价，绝不敢乱跑。”
她示弱的态度和清晰的表达，让官差哼了一声，没再理会，算是默许了这种小范围的交易行为。
她走到水贩面前，没有直接问价，而是轻声开口，语气带着关切：“这位大叔，我观你眉宇间有郁结之色，可是家中遇到了难事？或许……与小郎君的学业有关？”
她刚才隐约听到这小贩和旁边人叹气，提到“束修”、“塾师”之类的词。
水贩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
林墨心中微松，赌对了。
她维持着高深莫测的表情：“略懂一些观人之术。大叔可是为小郎君的拜师礼发愁？”
水贩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叹道：“是啊！城东的李夫子学问好，想送小子去开蒙，可这束修……唉，还差不少。这水生意也不好做，竞争大……”
林墨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她压低了声音：“大叔，我有一法，或可助你快速卖出这些水，凑齐束修。”
水贩眼睛一亮：“什么法子？”
“你看，”林墨指向那群流放者，“他们人数不少，都又饥又渴。官差虽凶，但若我们这般……”
她快速地说出了一个简单的捆绑销售策略，“你可将水分成小份，与旁边卖饼的合作，买两个饼，附赠一小份水，或者买水满一定数量，赠送半块饼。对外就说‘解渴充饥套餐’，今日特惠。你们双方互利，销量定然能快些。而且，集中交易，也省得你们各自吆喝，引来官差厌烦。”
水贩听得一愣一愣的，捆绑销售？套餐？
这词新鲜，但道理他听懂了！
和卖饼的联手，互相带动生意！
他看向卖饼的同伴，眼神热切起来。
“这……这能行？”
“试试无妨。”
林墨自信地说，“若成了，大叔可否赠我两囊清水？”
水贩看着眼前这个虽然衣衫褴褛，但眼神清亮、谈吐不凡的少女，又想想那迫在眉睫的束修，用力一点头：“成！若真能多卖些，送你两囊水又何妨！”
他立刻跑去和卖饼的小贩商量。
起初饼贩也将信将疑，但在水贩的极力劝说和林墨偶尔补充几句“集中管理减少麻烦”、“薄利多销快速回笼资金”之类的现代商业术语轰炸下，两人很快达成一致。
于是，“流放者特供解渴充饥套餐”就在这城墙根下悄然上线了。
效果立竿见影。
流放者们看到可以用相对“划算”的方式同时获得食物和水，原本藏着掖着的一点私房钱或首饰，开始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交换。
官差见他们交易有序，没有闹事，也乐得清静，懒得干涉。
不一会儿，水贩和饼贩的东西就卖掉了大半，脸上乐开了花。
水贩信守承诺，将两个装满清水的水囊塞给林墨，还额外给了她一个小面饼：“姑娘，多谢你了！你真是神了！”
林墨接过水和饼，淡然一笑：“互利互惠而已。”
她回到流放者人群中，将一囊水和一个饼分给了一个看起来快要支撑不住的老妇人，自己留下另一份。
老妇人千恩万谢，周围几个看到的人，眼神也复杂起来，有感激，有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这个林墨，似乎和以前那个沉默寡言、只会哭泣的官小姐，不一样了。
林墨小口喝着清水，甘冽的滋味滋润了干渴的喉咙。
她靠在冰冷的城墙根下，目光再次投向那巍峨的京城。
身无分文的困境暂时缓解，但远未解除。
流放之路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必须尽快进入京城，那里才有更多的机会，更大的舞台。
下一个目标：进城。而进城的第一步，是找到那个能让她撬动局面的……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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