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满堂惊讶的是,县令竟起身离座,缓步走向那面屏风。众人只见他身影没入屏风之后,隐约可见其向端坐的女子微微俯身,姿态恭敬,似在低声请示。片刻后,他方整肃衣冠,重新归座。
“砰!”
惊堂木重重拍下,声响在大堂内回荡,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
县令目光威严地扫视全场,沉声宣判:
“本县现已审明!流民陈宇,于城外组织酿造之事,其酒水来源清晰,终售于持照商号醉仙楼,税银已由醉仙楼完纳,故‘私酿’、‘逃税’二罪,查无实据,不予成立!然其未申酿照,虽有疏漏,然念其本心为救济流民,稳定地方,其情可悯,其行可嘉!现判:准许其酒坊重开,然需限期补办相关文书,不得有误!”
此言一出,堂下哗然,尤其是望江楼一方,面色难看至极。县令不等骚动扩大,继续宣判:
“其二,城外流民聚集之事,长久放任确非良策。今采纳陈宇、陆校尉所请,准予流民于现聚集之地建造村落,开垦周边荒地,自力更生。着令陈宇暂代村长之职,负责统筹安顿事宜。县衙户房即日着手,为所有流民登记造册,核发我离阳城临时户籍,一视同仁!”
最后,县令目光落在陈宇身上,声音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基于以上,本县宣判:人犯陈宇,当堂无罪释放!”
“退堂!”
“且慢!”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竟是本应如蒙大赦、即刻谢恩离去的陈宇。
只见他拱手向堂上一礼,神色平静,目光却异常坚定:“县尊大人明鉴。小子蒙冤系狱数日,身心受损;而城外流民聚居数月,官府既未妥善安置,亦未有效赈济,乃至生计艰难。按律,蒙冤者当有补偿,民生多艰时官府亦有赈济之责。故此,小子冒昧,代自身亦代城外数百流民,向县衙呈请一事,以作补偿,亦为安民。”
堂上堂下顿时一静,所有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陈宇竟会在无罪开释的当口,不仅不急着离开这是非之地,反而主动向官府“索要”赔偿?
师爷眉头一皱,正要呵斥其得寸进尺,却见陈宇不慌不忙,朗声道:“小子所请并非金银。只求县衙能派遣兵丁、差役若干,协助流民清理场地,修筑村舍藩篱,并协助堪定、划分各家可垦荒地。此举,既可稍补前失,更能使新建村落速具规模,秩序井然,亦显县尊爱民如子、雷厉风行之意。”
此言一出,满堂先是愕然,随即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与议论。
“妙啊!”人群中有人忍不住赞道,“不要钱粮,要人手帮忙安家,这陈宇所思,果真不同凡响!”
“如此一来,建村速度必大大加快,流民定感念恩德……”
“高!实在是高!这哪是索偿,分明是又送了县尊一桩现成的仁政!”
原本有些紧张的县令,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陈宇的深意。
这哪里是索赔?这分明是递过来一个绝佳的台阶,一个让他这个县令能立刻将“准许建村”的空头许可,转化为肉眼可见的“仁政实绩”的机会!派几个兵丁衙役出点力气,不仅能快速安定流民,更能将他“爱民”的名声坐实,成本极低,效果极佳,简直是送上门的政绩。
他看向陈宇的目光,不禁带上了几分激赏,此子不仅有过人技艺,更懂为官之道,竟能如此体贴上意?
“准!”县令毫不迟疑,惊堂木再次响起,声音洪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陈宇所请,合情合理,更显顾全大局之心!着户房、工房即日会同城防军,按陈宇所请,调拨人手,协助流民建村垦荒,不得有误!”
这一次,惊堂木的响声,仿佛为这场波澜起伏的堂审,画上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圆满句号。
陈宇深深吸了一口气,镣铐卸去后的轻松感与肩负新责的沉重感交织。
他无视周遭那些欣喜、复杂乃至怨毒的目光,率先走向站在堂下、面露欣慰的陆青山,郑重抱拳,低声道:“陆哥,此番恩情,陈宇铭记于心。眼下我还有一事要办,不便多言,请陆哥先回城门值守,待日后得闲,再备薄酒,与兄细说。”
陆青山见他虽经牢狱之灾,却思路清晰,安排得当,心中大定,点头道:“好!”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陆哥留步!”
陈宇快步跟上,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窘迫,“踉跄入狱,身上半个铜子也无。能否借我几文?需办件小事。”
陆青山脚步一顿,回身看他,虽有些诧异,却并未多问,只利索地从怀中摸出一小串用麻绳穿起的铜钱,约莫二三十文,塞到陈宇手中,简短道:“拿去。”
随即拍了拍他肩膀,转身融入散去的人流。
陈宇攥着那串尚带体温的铜钱,心中微暖。
他转过身,面对尚未完全散去的各色目光。
几名看似商贾模样的人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堆着热络的笑容:“陈小哥!今日堂上真是令人钦佩!在下是城东绸缎庄的,日后若有需用布料之处,尽管开口,定给小哥最实惠的价钱!”
“陈村长少年英才,改日定要摆酒为村长庆贺!” 另一个酒肆老板模样的也挤过来拱手。
几位江湖气浓重的汉子也远远抱拳,声若洪钟:“小兄弟,是条汉子!有担当!日后在城外有何难处,来西门车马行寻俺‘黑虎’便是!”
陈宇一一抱拳回礼,言辞得体,既不过分热络,也未失礼数。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师爷与望江楼一行人。
师爷面色铁青,狠狠瞪了陈宇一眼,鼻中发出一声冷哼,拂袖转身,从侧门疾步离去,背影透着浓浓的挫败与恼怒。那李掌柜更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剜了陈宇一眼,目光阴鸷,随即猛地一甩衣袖,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狼狈,在几名随从的簇拥下匆匆离开公堂,连基本的场面礼数都顾不上了。
陈宇无暇多顾这些,他快步走出县衙大门,灼热的日光刺得他微微眯眼。
他迅速扫过街市,目光锁定在一个扛着草靶、上面插满红艳艳糖葫芦的小贩身上。他走过去,数出几文钱,买了两串最大最亮的糖葫芦,那晶莹的糖壳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手持糖葫芦,陈宇并未走向城门,而是绕到衙门侧面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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