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城在短暂喘息中积蓄着风暴前的死寂。蚀天大阵形成的暗红邪能护罩如同倒扣的巨碗,将整座城池牢牢禁锢,天光难以透入,白昼亦如昏夜。护城大阵残存的银白光幕仅能覆盖城主府核心区域,如同风中之烛,在邪能浪潮的持续冲刷下明灭不定。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气息,更深处,则是一种源自地脉被腐蚀后散发的、令人作呕的腐朽甜腻感。龙眠古井方向传来的搏动声愈发沉重,如同濒死巨兽的心跳,每一下都震得人心头发慌。
观星台上,合并后的星核碎片悬浮于临时布设的阵法核心,散发出温润而持续的银辉,勉强撑开一片方圆百丈的秩序净土。银辉所及之处,暗红邪能如潮水般退避,地面裂纹中滋生的诡异菌毯也停止了蠕动。这微小的光域,成了城内守军最后的希望所在。墨渊静坐于碎片之下,双目微阖,全力引导着碎片之力与脚下地脉残存的灵韵沟通,试图抚平那狂躁的悸动。劳宫穴的烙印已化为深邃的暗银色,与空中碎片交相辉映,一股远比以往磅礴精纯的秩序星力在他体内周天运转,修复着连日恶战留下的暗伤,更不断加深着他对星辰法则的感悟。
厉战天盘坐在不远处,周身昊阳真力如炉火般熊熊燃烧,驱散着试图侵入光域的丝丝邪气,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紧握的双拳显示着他随时准备再战的决心。玄明与素心则协助欧阳轩,以青冥宗秘法不断加固着观星台周围的辅助阵法,清辉与银光交织,形成一层层细密的防护网。清仪真人并未停留此地,她带着部分青冥宗弟子,正游走于城内其他几处尚存的地脉节点,试图以净世莲火延缓蚀灵蛊对地脉本源的吞噬速度,为墨渊争取更多时间。
然而,安稳仅是表象。墨渊心神沉入与地脉的共鸣中,能清晰地“看”到,那七处“蚀心蛊”母巢正如七颗毒瘤,深扎于青玄城地脉网络的关键节点,疯狂抽取着灵气与生机,并通过某种诡异的连接,将一股股精炼过的虚无邪能源源不断输向龙眠古井深处。井底那“主宰之眼”的意志,在这股养料的滋养下,正以惊人的速度凝实、壮大,其冰冷的窥视感已近乎实质,甚至开始隐隐干扰现实法则,光域边缘的空间不时会产生细微的扭曲现象。
“不能再等了。”墨渊睁开眼,眼中银芒一闪而逝,“井下的东西正在加速苏醒,蚀天大阵的根基也已稳固。若等它彻底睁开‘眼睛’,恐怕整个青玄城都会瞬间化为它的祭品。”
欧阳轩抹去额角细汗,指着面前一幅由灵力勾勒出的、不断更新的能量流向图,忧心忡忡:“墨客卿所言极是。七处母巢已成犄角之势,相互勾连,邪能循环自成体系,难以从外部逐个击破。而且,龙眠古井深处的能量反应……已逼近临界点!恐怕下一次爆发,就是总攻之时。”
“那就主动出击!”厉战天豁然起身,昊阳真力澎湃涌动,“趁它还没完全醒过来,砸烂那口破井!”
“硬闯井底无异于送死。”玄明冷静分析,“井周已被蚀天大阵核心邪能笼罩,更有暗渊教重兵把守。且那‘主宰之眼’虽未完全苏醒,但其意志威压已非我等所能硬抗。”
素心轻抚探灵梭,接口道:“或许……可以尝试‘釜底抽薪’?若能切断或极大削弱母巢对古井的能量供给,是否就能延缓甚至阻止其苏醒?”
墨渊目光微亮,素心的话与他心中一个模糊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指向能量流向图中,那七道粗壮的、连接母巢与古井的暗红能量流:“这些‘能量脐带’是关键。但它们深埋地底,受大阵重重保护,直接攻击难如登天。”他顿了顿,看向悬浮的碎片,“或许……我们可以借助碎片之力,并非直接攻击脐带,而是以其秩序本源为引,在此地布下一座‘伪·周天星辰阵’,强行扭转、净化一小片区域的地脉属性,使其从蚀天大阵的‘养分’变为‘异物’,从而引动大阵反噬,自行冲击那些能量通道?”
欧阳轩闻言,先是愕然,随即陷入沉思,手指飞快推演:“以秩序之力污染邪阵……逆向操作?理论上……有可行性!但风险极大!一旦开始,我们这处光域便会成为整个蚀天大阵的焦点,承受所有邪能的疯狂反扑!而且,需要极其精准的控制,若秩序之力注入过猛或过缓,都可能提前引爆古井,或者……导致碎片之力被邪阵污染!”
“没有万全之策了。”墨渊语气坚定,“这是目前唯一可能破局的方法。清仪真人他们在外部牵制,我们在此中心开花。成败在此一举。”他目光扫过众人,“需要诸位助我,稳定阵法,护我周全,在我引导碎片之力逆转地脉时,抵挡必然到来的疯狂反扑。”
厉战天咧嘴一笑,拳骨捏得咔咔作响:“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你放心施为,外面的鬼东西,来一个老子捶一个!”玄明与素心重重点头,各自将法器祭出,青冥清辉大盛。欧阳轩也一咬牙,将数枚珍藏的阵道宝材打入地下,强化阵基。
计议已定,墨渊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双手虚按于合并后的碎片之上,心神彻底沉入其中。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引导力量,而是尝试以自身意志为桥梁,让碎片的秩序星力与脚下这片饱受创伤的大地产生最深层次的共鸣。识海中,《星髓镇渊篇》的经文流转,引导着星力如涓涓细流,渗入地脉深处。起初极为艰难,地脉已被邪能侵蚀得如同锈蚀的铁管,星力举步维艰。但碎片蕴含的秩序本源毕竟层次极高,加之墨渊对星辰法则的理解日益加深,银白色的星力如同最细腻的砂纸,开始一点点打磨、净化着接触到的地脉脉络。
过程缓慢而消耗巨大,墨渊的额头很快沁出细密汗珠,神魂之力如同开闸洪水般倾泻。观星台周围的银白光域,随着他的施法,开始发生微妙变化。光芒不再仅仅是防御,而是如同活水般向地下渗透,光域内的地面,那些焦黑龟裂的痕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弥合,甚至有几株嫩绿的草芽顽强地破土而出,带来一丝久违的生机气息。这微弱的变化,却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引爆了外界蚀天大阵的激烈反应!
“轰隆隆——!”
整个青玄城剧烈震颤起来!暗红邪能护罩如同被激怒的凶兽,爆发出滔天邪浪,疯狂冲击着银白光域!光域边缘银红两色能量激烈对撞、湮灭,发出刺耳的撕裂声,防护光幕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崩溃。更令人心悸的是,龙眠古井方向传来一声充满暴戾与愤怒的无声咆哮,一股冰冷彻骨、蕴含无尽毁灭意志的威压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首当其冲的便是观星台!
“来了!守住!”厉战天狂吼,昊阳真力全面爆发,化作一道赤红火柱冲天而起,硬生生顶住了那恐怖威压的第一波冲击,但他自身也被震得气血翻腾,嘴角溢血。玄明与素心全力催动青冥阵法,清辉如瀑,加固着光幕,同时净化着渗透进来的邪念侵蚀。欧阳轩则不断调整阵盘,引导能量,确保墨渊施法不受干扰。
墨渊处于风暴中心,承受的压力最大。那主宰意志的冲击直接作用于神魂,若非有碎片守护,只怕瞬间就会意识崩散。他强忍着识海撕裂般的剧痛,紧守灵台清明,更加专注地引导星力逆向净化地脉。在他的感知中,银白光域下的地脉,正被强行“掰”向秩序的一面,虽然范围极小,却像一根扎入邪阵血肉的毒刺,引动了整个大阵的排斥反应。那七条连接古井的能量脐带,也因此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有效果!”欧阳轩紧盯着能量图,惊喜地看到代表能量脐带的光束出现了不稳的闪烁,“继续!只要能让其中一两条脐带暂时中断或逆流,就能干扰古井的苏醒进程!”
然而,暗渊教岂会坐视?就在光域承受内外夹攻、岌岌可危之际,数道强大的气息自城外邪能迷雾中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幽骨长老!他此刻形象大变,周身笼罩在粘稠的暗红邪能中,胸口镶嵌着一枚不断搏动的肉瘤,气息竟比在陨星山脉时强横了数倍不止,显然得到了蚀天大阵的加持。他身后跟着数名同样邪气冲天的黑袍人,以及潮水般的蚀灵影魔和几头形态狰狞的虚空兽。
“墨渊!你竟敢妄图逆转圣阵!今日便将你这秩序余孽,连同这龟壳,一并化为齑粉!”幽骨长老声音沙哑扭曲,骨杖挥动,一道凝聚了极致邪能的暗红血矛,撕裂空间,直刺观星台光幕核心!
“你的对手是我!”厉战天怒吼,身化赤虹,不顾伤势,一拳“大日焚天”迎向血矛!轰然巨响中,能量爆炸将附近数栋残存建筑直接夷为平地,厉战天踉跄后退,拳套碎裂,手臂鲜血淋漓,但终究挡下了这一击。
幽骨长老狞笑,与其他黑袍人同时出手,各种诡异邪法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蚀灵影魔和虚空兽也疯狂扑向光幕。玄明、素心、欧阳轩等人压力陡增,光幕剧烈波动,裂痕隐现。
墨渊心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外界干扰越强,他越需尽快完成地脉逆转。他咬牙燃烧部分本命精血,碎片银光骤然炽盛,更多的星力涌入地脉,加速净化过程。银白光域向内收缩,却更加凝实,抵抗着邪能的侵蚀。同时,他分出一缕心神,引动新领悟的“星轨遁”秘法,身形在光域内留下道道残影,避开几道穿透光幕袭来的诡异诅咒。
就在这混乱到极点的攻防中,墨渊终于完成了对光域下方核心区域地脉的短暂“净化”与“逆转”!刹那间,以观星台为中心,一小片区域的地脉属性发生了根本性转变,从蚀天大阵的“组成部分”变成了“秩序异端”!这一转变,如同在电路板上制造了一个短路点,瞬间引发了连锁反应!
“嗡——!”
整个蚀天大阵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那七条连接古井的能量脐带中,距离观星台最近的两条,因能量流经此片“异化”地脉,骤然发生剧烈的能量乱流与反噬!暗红邪能倒卷,如同失控的洪水,狠狠冲向了龙眠古井深处!
井底那原本有序搏动的“主宰之眼”意志,被这突如其来的内部冲击狠狠打断,发出一声痛苦且暴怒到极致的嘶鸣!古井井口喷涌出的邪光瞬间变得混乱而黯淡,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也出现了短暂的紊乱和衰减!
“成功了!”欧阳轩狂喜。幽骨长老等人则脸色剧变,攻势不由得一滞。
然而,这成功代价巨大。墨渊因燃烧精血和过度消耗,脸色惨白如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几乎站立不稳。维持光域的碎片也光芒黯淡了许多。更可怕的是,那被激怒的“主宰之眼”在短暂紊乱后,爆发出了更加恐怖的报复性反击!井底深处,一股凝聚了极致毁灭意念的暗红光束,无视空间距离,直接锁定了观星台,锁定墨渊!光束所过之处,万物凋零,法则退避!
“小心!”众人骇然失色,那光束蕴含的力量,足以毁灭一切!
墨渊瞳孔骤缩,此刻他已无力躲闪,也无法硬抗。生死一线间,他福至心灵,做出了一个大胆至极的决定——他非但没有防御,反而主动撤去了身前的碎片守护,将全部心神与碎片融合,引导着那刚刚逆转地脉产生的、微薄却精纯的秩序星力,在自己身前凝聚成一面薄如蝉翼、却流转着无数星辰轨迹的银色光盾!这面盾,并非用来抵挡,而是……共鸣与偏转!
“以秩序之道,引汝毁灭之力,返归汝身!”墨渊嘶声呐喊,将最后的力量注入光盾。
暗红毁灭光束狠狠撞在银色光盾上!没有爆炸,只有一种规则层面的剧烈摩擦与扭曲!银色光盾应声而碎,但光束的方向也被强行扭转了细微的一丝,擦着观星台边缘掠过,射向远方天际,将蚀天大阵的护罩都洞穿了一个短暂的缺口,露出外界灰蒙的天空!
虽然只是偏转了一丝,但墨渊依旧被那恐怖的余波震得倒飞出去,鲜血狂喷,重重砸在观星台边缘,昏迷不醒。碎片也光芒尽失,掉落在他身旁。
“墨渊!”
“墨客卿!”
厉战天等人目眦欲裂,但此刻他们也无力救援,幽骨长老见主宰一击未能竟全功,虽惊疑不定,却再次率众猛攻过来,光幕摇摇欲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空突然传来一声清越凤鸣!一道璀璨的青光如同天外流星,精准地射入被毁灭光束洞穿的阵法缺口,瞬间降临观星台上空!清仪真人去而复返,她手持莲台,面色肃穆,身后跟着所有青冥宗弟子,结成一个巨大的净化法阵!
“青冥净世,莲开万朵!”
清辉洒落,暂时稳住了濒临崩溃的银白光域,并将幽骨长老等人逼退数步。
清仪真人看了一眼昏迷的墨渊和黯淡的碎片,又感知到龙眠古井方向那虽受创却更加暴怒的意志,沉声道:“地脉逆转虽暂缓其苏醒,却也彻底激怒了它。我们必须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否则待其缓过气来,再无侥幸!”
她将莲台祭向空中,与观星台的碎片残辉遥相呼应。“所有人,将力量注入莲台!助我……强行封印古井入口!”
决战,终于到了最后关头。而昏迷的墨渊,掌心的碎片烙印,正极其微弱地闪烁着,仿佛在与井底那恐怖的存在,进行着某种无人知晓的、更深层次的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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