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而均匀的乳白色光芒静静洒落,将“初生庭院”大厅笼罩在一片祥和的静谧之中。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草木清香,仿佛拥有抚平灵魂褶皱的奇异力量,暂时驱散了长久以来萦绕在沈墨心头的阴霾与混沌低语。他靠在干涸水池冰凉的边缘,左臂蚀纹处传来的悸动与阴冷感,在这片安宁之地被压制到了最低点,如同被安抚的凶兽,暂时蛰伏。
李胖坐在他不远处,正龇牙咧嘴地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自己那只依旧乌黑肿胀的右手。庭院的环境似乎对混沌污染有着天然的克制,他手上的腐蚀虽然没有立刻好转,但那钻心的阴寒剧痛确实减轻了许多,让他至少能够忍受。他时不时抬头,担忧地看一眼昏迷中的沈瑶,又充满期待地望向沈墨手中那两件刚刚从雕像下取出的物品。
沈瑶被安置在铺着柔软干燥苔藓的地面上,靠近那尊残缺的白玉雕像。在庭院光芒和残留“定星石”力量的共同作用下,她呼吸平稳,脸色不再那么骇人,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安眠,只是眉宇间依旧凝结着一丝化不开的痛苦痕迹。
沈墨的注意力,则完全被手中的两件物品所吸引。
那卷非帛非纸、闪烁着微弱银光的卷轴,触手温凉,质地奇特,似乎能隔绝岁月的侵蚀。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因激动而微微翻腾的气血,小心翼翼地,将卷轴在膝盖上缓缓展开。
卷轴上的文字,并非镌刻,而是如同流动的星光般悬浮在材质表面,使用的是极其古老、但结构与现今修仙界通用语有几分相似的上古文字。得益于在清墟宗废品处理处博览群“废”(其中不乏一些残缺的古籍),沈墨勉强能够辨认。
开篇并非直接论述“源毒”,而是一段叶流云笔迹娟秀却力透纸背的序言,带着一种沉重到极致的平静:
“……后世得见此卷者,无论汝为何人,皆承吾叶氏之因果,亦负阻绝混沌之重任。”
“……‘源毒’非物非灵,乃‘混沌本源’触及吾界法则后,滋生出的一缕‘畸变之芽’,具同化、侵蚀、扭曲万物根基之特性。其性如活物,能汲取生灵负面情绪与混乱意念成长,尤嗜绝望与不甘……”
“……吾族倾尽心力打造‘灵枢’,本欲以浩瀚净化之力将其磨灭,然‘源毒’已与‘灵枢’核心能量回路形成共生寄生之态,强行剥离,则‘灵枢’崩,时空碎,万物归墟……”
“……常规净化之法,效率万不存一。吾推断,欲彻底根除,需满足三则:一,寻得本质高于或等同‘源毒’之纯净能量,行釜底抽薪之举;二,构建逆向同化力场,以其之道还施彼身;三,或有一特殊容器,能承载‘源毒’而不被其控,徐徐图之……”
“……然,三者皆渺茫。本质高于混沌之能量,闻所未闻;逆向同化,无异于引火烧身;特殊容器,更是万载难逢……”
“……故,吾另辟蹊径,提出‘净化之种’构想……”
看到这里,沈墨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叶流云的描述,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峻。“源毒”竟然是一种能与“灵枢”共生寄生的恐怖存在,强行净化等于同归于尽。而那三个根除条件,每一个都近乎于传说,难怪强如叶家也最终失败。
他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看。
后面的大部分内容,是叶流云关于“净化之种”的详细构想、推演过程以及无数次失败的记录。字里行间充满了智慧的光芒与屡败屡战的坚韧,但也透露出越来越深的无力与绝望。
所谓“净化之种”,并非直接攻击或净化“源毒”的武器,而是一种引导与转化的媒介。叶流云设想,利用一种极其特殊的、蕴含先天生机与秩序法则的宝物作为核心,结合叶家秘传的“星辰锻灵术”,将其锻造成一枚“种子”。这枚“种子”本身不具备强大的净化力量,但它能引导和放大外界输入的、符合特定频率的净化之力,并使其产生一种定向的、温和的、针对混沌本质的“梳理”与“安抚”效果,而非粗暴的湮灭。
其最终目的,并非消灭“源毒”,而是试图通过这种持续的、温和的“梳理”,引导“源毒”中那狂暴的混沌力量,逐渐趋向稳定,甚至……将其“无害化”或者转化为一种可控的、有序的能量形态!
这个构想,堪称天马行空,却又在绝境中透着一丝匪夷所思的可行性!它绕开了直接对抗“源毒”的死结,转而寻求一种共存与转化的可能。
然而,构想的实现,困难重重。
卷轴中明确指出,作为核心的宝物,必须满足几个近乎苛刻的条件:蕴含先天生机、内蕴秩序法则、具备极高的能量亲和与承载性,并且其本质必须足够“纯净”和“高贵”,才能不被“源毒”轻易污染反噬。
叶流云穷尽叶家收藏,尝试了数十种传说中的天材地宝,皆以失败告终。不是无法承载“星辰锻灵术”,就是在模拟实验中迅速被混沌气息污染崩坏。
直到卷轴的末尾,叶流云用一种带着最后希望与不确定性的笔触写道:
“……遍寻无果,忽忆及族中故老相传之一物——‘生命之心’碎片。传闻乃开天辟地之初,最初生命法则凝聚所化,散落各界,渺不可寻。其蕴含之生机与秩序,或可满足‘净化之种’之需……”
“……然,此物仅存于传说,吾终其一生,亦未能得见……”
“……若后世有缘人,能寻得‘生命之心’碎片,或性质相近之物,或可依此卷所载‘星辰锻灵术’,尝试炼制‘净化之种’……”
“……切记,‘净化之种’并非万能,其效取决于核心材质与施术者修为,且对‘源毒’仅具引导梳理之能,无法根除,更需提防‘源毒’反噬……”
“……吾已将‘星辰锻灵术’及‘净化之种’炼制法门,封存于卷轴末端神识印记之中,有缘者自可取之……”
“……前路艰险,愿星光指引于你……”
卷轴的内容,到此彻底结束。最后那“愿星光指引于你”几个字,笔迹已显虚浮,仿佛耗尽了叶流云最后的心力。
沈墨缓缓合上卷轴,闭上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久久无言。
希望是有的,“净化之种”的构想为他指明了一个全新的方向,一个可能不需要与“源毒”同归于尽就能救下妹妹,甚至可能解决“灵枢”危机的方法。
但这希望,同样渺茫得令人窒息。
“生命之心”碎片?这种只存在于上古传说、连叶流云都无缘得见的至高神物,让他去哪里寻找?性质相近之物?又能是什么?
这无异于告诉他,救治妹妹需要天上的星辰作为药引。
沉重的无力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
“墨哥?上面……写了啥?有办法救瑶瑶了吗?”李胖见沈墨久久不语,脸色变幻,忍不住焦急地问道。
沈墨睁开眼,看着李胖那充满期盼的眼神,又看了看身旁昏迷的妹妹,心中那几乎要被压垮的意志,再次一点点凝聚起来。
不能放弃!只要有一丝希望,哪怕再渺茫,也必须要抓住!
他没有直接回答李胖的问题,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个翠绿色的玉石盒子。叶流云留下的另一件东西。
他小心地打开盒子。里面没有耀眼的宝光,只有一团柔和如月辉的、不断缓缓蠕动变化的乳白色光晕。光晕中心,隐约可见一枚极其复杂的、由纯粹光能构成的立体符文在缓缓旋转,散发出精纯而温和的生命气息。
同时,一股信息自然而然地流入沈墨脑海:
“此乃‘生机源液’,萃取万木精华,融星露淬炼而成,虽远不及‘生命之心’,然内蕴一丝先天生机与秩序道痕,可暂时稳定混沌侵蚀,延缓意识湮灭。外用浸泡,或可为目标c(沈瑶)争取更多时间。”
“另,此液对混沌造成的肉身侵蚀损伤,有微弱修复之效。”
沈墨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虽然这不是“生命之心”,但却是目前最需要的东西!它能稳定妹妹的情况,延缓混沌对她意识的侵蚀,还能治疗李胖手上的伤!
“胖子,把手伸过来。”沈墨立刻对李胖说道。
李胖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将那只乌黑肿胀的右手伸到盒子前。
沈墨用指尖蘸取了一滴那乳白色的“生机源液”,小心翼翼地滴在李胖的手掌上。
滋……
一声轻微的、如同春雨润物般的声响。那滴源液迅速渗入李胖乌黑的皮肤,所过之处,那令人不安的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消退,虽然速度很慢,但效果显着!一股清凉舒爽的感觉取代了之前的阴寒刺痛,李胖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来。
“这……这是仙药啊!”李胖又惊又喜,看着自己手掌的变化,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
沈墨心中也稍稍一松。他立刻将剩下的“生机源液”连同盒子小心收好,这是救命的宝贝。
然后,他再次拿起那卷银色卷轴,将神识沉入其中,果然在卷轴末端感应到了一个微弱而稳定的神识印记。他小心翼翼地接触那个印记。
嗡!
大量的、关于“星辰锻灵术”的修炼法门、灵力运转路线、手印诀窍,以及“净化之种”详细的炼制步骤、注意事项、可能的风险,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识海。信息庞大而精妙,远超他目前所能理解的范畴,但好在印记本身带有一种传承特性,将这些知识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记忆深处,只待他日后慢慢消化、修炼。
做完这一切,沈墨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看向李胖,将卷轴中关于“源毒”的严峻形势和“净化之种”那渺茫的希望,选择性地告诉了他。
李胖听完,脸上的喜色褪去,也变得凝重起来。“生命之心碎片……这玩意儿……听着就不像咱能弄到的啊……”
“总比没有希望好。”沈墨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方向,也有了暂时稳定瑶瑶伤势的方法。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里,恢复实力,然后……去寻找那渺茫的可能。”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庭院那唯一的入口,眼神深邃。
“初生庭院”提供了喘息之机和关键信息,但这里绝非久留之地。外面的威胁,时间的流逝,以及那遥不可及的“生命之心”,都逼迫着他必须尽快做出下一步的抉择。
是尝试沿着叶流云地图指示的其他路径探索,寻找可能存在的其他线索或出路?还是想办法先离开这片“灵枢之间”的时空碎片,回到修仙界,再从长计议?
每一个选择,都关乎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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