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父亲叫许大明，是一个老实农民，家境不是很好，小孩却叫许光，比许光建少了一个字。许光建给许光治病，而许光也对活着也没信心了。
蒙娇蹲下身，指尖在许光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那只手又瘦又小，指节却透着股不属于孩童的倔强，
“哪有小孩子说自己横竖都是死的？”她的塑料凉鞋在泥地上蹭了蹭，带起的泥点溅在裤脚，像朵小小的梅花。
许大明突然把烟蒂扔在地上，军绿色褂子的袖口在眼睛上抹了把。
“治吧。”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豁出去的决绝，“要是真能好，我许大明给你磕三个响头。”井边的水桶还在晃悠，里面的青菜叶打着旋，像他此刻七上八下的心
许光建让许光躺在院里的竹椅上。竹椅的缝隙里卡着片干枯的梧桐叶，许光一躺上去，叶子就簌簌地掉了下来。
“放松点。”他的指尖在男孩心口轻轻按了按，那里的皮肤还带着针灸后的温热，“等会儿要是睡着了，就当是做了个好梦。”
蒙娇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书包放在腿上，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的解剖图谱。
她看着许光建从药箱里掏出黄纸朱砂，突然想起外婆说的“画符治病”，小时候总觉得是封建迷信，此刻却屏住了呼吸——许光建的侧脸在阳光下明明灭灭，左脸颊的胎记像片小小的枫叶，竟有种说不出的郑重。
黄纸在许光建指间转了个圈，突然“呼”地燃了起来。火苗在他掌心跳了跳，却没烧到皮肤，只留下股淡淡的艾草香。
“这是祝由的安神符。”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能让病人放松。”
“连环五雷掌。”许光建突然低喝一声，掌心在许光心口上方悬了悬。
蒙娇看见他的金环突然亮了起来，像有团光裹在上面。许光的睫毛颤了颤，随即就不动了，呼吸变得又轻又匀，像只睡着的小猫。
“他睡着了？”许大明凑上前，脚步把地上的石子踢得乱滚。
蒙娇急忙拉住他：“别碰！许医生说要让他休眠。”她的指尖在书包带上缠了缠，突然想起实验室里被麻醉的小白鼠——也是这样安安静静的，却带着生命的希望。
许光建的银针落在许光的手腕上时，蒙娇突然发现，那些银针比普通的针细得多，针尖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像春蚕吐出的丝。
“这是阴阳神针。”许光建的声音很轻，“左边的针引阳气，右边的针导阴气，能让气血顺着经络走。”
许大明蹲在旁边，旱烟袋在手里转了转，却没点燃。
他看着儿子的脸颊渐渐有了血色，突然想起许光小时候的样子——那时孩子还能跑能跳，就是总说心口闷，村医说是“岔气”，给了包止痛片就打发了。
许光建的透视眼扫过许光的心脏。那小小的器官在胸腔里轻轻搏动，瓣膜上的缺口已经小了些，像道快要合上的门。
他突然皱起眉头——这心脏的大小，分明是成年人的尺寸，可包裹心脏的胸腔，却还停留在孩童的大小。
“怪了。”他喃喃自语，指尖在许光的膝盖上轻轻按了按。骨骼的触感很清晰，骨骺线却像被冻住了似的，没一点要闭合的迹象。
蒙娇凑过来：“怎么了？”她的马尾辫扫过他的胳膊，带着洗发水的清香。
“他的内脏是成年人的，骨骼却是孩子的。”许光建的声音有些发紧，透视眼扫过许光的脑垂体——那团小小的腺体像被什么东西裹住了，分泌的生长激素少得可怜，“这不是单纯的心脏病。”
蒙娇突然想起解剖课上学的知识：“脑垂体控制生长发育。”她的指尖在图谱上的“脑垂体”三个字上敲了敲，“如果脑垂体被抑制，人就长不高，就是侏儒症。”
许光建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星星：“你说得对！侏儒症。”
他的金部在许光的太阳穴上轻轻碰了碰。透视眼能看见脑垂体周围的组织——那里有层淡淡的灰色，像蒙了层灰。“是蛇草莓。”
他突然想起许光妈妈的话，“蛇草莓里的物质抑制了脑垂体。”
蒙娇的眼睛也亮了：“长生疫苗！”
她抓住许光建的胳膊，指甲差点掐进他的肉里，“如果能提取这种物质，控制脑垂体分泌，人就不会衰老了！”
她的声音像风铃似的，清脆又明亮，“就像许光，内脏成年了，外貌却还是孩子！”
许光建的手突然抖了抖，银针在许光的脚踝上晃了晃。他想起实验室里的疫苗配方——那些药材能延缓细胞衰老，却没法控制生长激素。
如果加上蛇草莓的提取物，说不定真能让人体保持年轻的状态。
“好了。”许光建拔出最后一根银针，指尖在许光的眉心轻轻按了按。男孩的睫毛颤了颤，突然睁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摘橘子。”
他伸了个懒腰，突然笑了，“心口不疼了！”
许大明的旱烟袋“当啷”掉在地上。
他冲过去抱住儿子，粗糙的手掌在许光背上拍了拍，却又怕弄疼他，动作轻得像抚摸易碎的瓷器。“真的好了？”他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芦苇，眼泪砸在许光的头发上，烫得像火。
“过几天再来治一次，就能根治。”许光建把银针收好，红绸布在阳光下泛着光，“不过我有个问题——许光小时候是不是总吃什么特别的东西？”
许光的妈妈突然拍了下大腿，蓝布围裙上的菜汁溅了出来：“蛇草莓！”
她的声音又急又快，像打鼓似的，“他五六岁时总在坡上摘那个吃，红红的，像小草莓，我们以为是野果呢！”
“蛇草莓？”许光建的眼睛亮了，“能带我去看看吗？”他突然想起爷爷的医案里写过：“蛇莓有毒，能抑生长，亦能驻容颜。”那时他还不懂什么意思，现在突然明白了。
许大明摸了摸后脑勺，军绿色褂子的领口沾着片草叶：“老家离这儿有十多公里，在大山沟里。”他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开始西斜，“现在去的话，回来得天黑了。”
“去！”蒙娇突然站起来，书包在她肩上晃了晃，“我们打车去，我出钱。”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星星，“说不定这蛇草莓就是长生疫苗的关键呢！”
出租车在山路上颠簸时，蒙娇扒着窗户看外面的风景。梯田像几级台阶，从山脚一直铺到山顶，里面的水稻已经收割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田埂。
“你看那片竹林！”她突然指着远处，“像不像你爷爷医案里画的？”
许光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竹林在夕阳下泛着金光，竹叶被风吹得哗哗响，像有无数只手在拍巴掌。他突然想起爷爷说的话：“药材在山里长着，是等有缘人去发现的。”
到了许大明的老家，许光建才明白什么叫“大山沟”。
破旧的土房歪歪扭扭地立在坡上，墙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黄土。许大明指着房后的坡地：“蛇草莓就在那儿。”
蒙娇第一个冲上去，塑料凉鞋在草地上踩出串串脚印。“好多啊！”她的声音像银铃似的，“红红的，真像草莓！”许光建跟过去时，看见那些草趴在地上，藤蔓上挂着小小的红果，有的被啃了一半，露出里面的白籽。
“这是被蛇吃的。”许大明蹲下身，指尖在被咬过的果实上碰了碰，“我们老家说，蛇莓是蛇的果子，人不能多吃。”
他的旱烟袋在地上磕了磕，烟锅里的灰掉在草上，像撒了把黑星星。许光建的透视眼扫过蛇莓的藤蔓。
根茎里有种淡淡的灰色物质，顺着藤蔓往果实里走，像条小小的河。“就是这个。”他突然笑了，左脸颊的胎记在夕阳下泛着淡红，“能抑制脑垂体的，就是这种物质。”
蒙娇摘下颗蛇莓，放在手心里。果实小小的，像颗红色的珍珠，表面还沾着点露水。“真能让人不老？”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我摘点回去研究研究？”
许光建把蛇莓放进标本盒里，玻璃盖在夕阳下闪着光：“得先化验成分。”
他突然想起许光的样子——二十三岁的内脏，十岁的外貌，这不就是长生的雏形吗？“等研究明白了，说不定能让许光长高。”
许大明突然叹了口气。他看着坡上的蛇莓，又看看远处的土房，突然笑了：“没想到这害人的东西，还能变成宝贝。”他的旱烟袋在手里转了转，“要是能让光儿长高，我给你磕三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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