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里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轻响,将墙面照得泛白。
吴玉芳攥着衣角的手指泛白,眼角的余光扫过半开的木门——门外就是村里的石子路,偶尔有挑着担子的乡亲经过,说笑声顺着门缝钻进来,像细小的针往她脸上扎。
“光建哥,你还是关一门吧。”她的声音细若蚊蚋,目光落在门槛处那道斑驳的裂缝上,“万一有别的病人来,看到可……”尾音被风吹散在空气里,脸颊却烫得能煎鸡蛋。
许光建这才回过神。诊室是家里老房子改的,木桌腿还留着小时候刻下的歪扭刻痕,此刻吴玉芳蜷坐在长凳上,蓝布衫的领口沾着些草屑,显然是从地里直接赶来的。
他指尖划过桌角的药瓶,瓶身贴着的红标签已经褪色,忽然想起小时候吴玉芳总偷家里的红糖给他泡水喝,那时也是这样红着脸,把纸包往他怀里塞。
“好的,我去关。”他应着起身,木门合起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把外界的喧嚣都关在了门外。
诊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药柜里玻璃瓶碰撞的细碎声响,还有吴玉芳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等他转身回来,呼吸猛地一滞。吴玉芳已经把灰布裤子褪到了大腿根,露出的臀侧青紫一片,像被乌云压着的田埂。
原本他只让她拉下裤腰露出伤处就好,没想到她会这样……许光建喉结动了动,赶紧移开视线,指节叩了叩桌面:“玉芳,重新趴好,放松些,我这就开始。”
吴玉芳听话地伏在长凳上,粗布褂子被汗水浸得发皱。许光建从药箱里取出银针,金属针尖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她腰侧悬停片刻,默念祝由咒的声音低沉而稳,像山涧流过青石。黄符纸在掌心燃成灰烬的瞬间,他迅速屈指在淤青处画下三道符痕,指尖触及的皮肤滚烫,带着劳作后的湿热。
银针刺入穴位时,吴玉芳忽然瑟缩了一下。“光建哥,你弄的啥?”她的声音带着颤音,“我这地方咋发热了?”
许光建这才惊觉自己忘了用连环五雷掌助她安神。但这伤处特殊,那套功法难免有肢体接触,他咬了咬下唇,捻动针尾的动作轻了些:“是扎针疏通经络呢。血气走通了,冷热都是常事,忍忍就好。”
吴玉芳没再说话,只有凳脚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许光建换第二组银针时,明显感觉到她在发抖——这次是寒气顺着针尾渗进去,像初春的融雪淌过经脉。
他加快了捻针的速度,指腹碾过她腰侧的穴位,那里的肌肉还紧绷着,像拉满的弓弦。
等拔下最后一根针,许光建的白褂后背已经洇出深色的汗渍。他取过药箱底层的膏药,油纸包装上还留着许大山熬制时蹭上的焦痕——这方子是他根据古籍改良的,用米酒调了当归和红花,专治跌打损伤。
指尖掀开油纸的瞬间,一股浓郁的药香漫开来,他低头涂抹药膏时,发梢的汗珠滴落在吴玉芳的裤脚,晕开一小片深色。
“好了。”他直起身时,后腰的酸胀感顺着脊椎爬上来,“明天再来换一次药,就不疼了。”
吴玉芳撑起身子的动作顿了顿,忽然笑出声来,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现在就不疼了呢。”
她提裤子的动作有些笨拙,蓝布腰带系了三次才系好,转身时看见许光建额角的汗珠滚到下巴,亮晶晶的像晨露。
“看把你累的。”她从裤兜摸出皱巴巴的纸巾,踮脚就要去擦。那纸巾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还沾着半片干枯的花瓣——许光建认出那是野蔷薇,小时候他们常摘来串成项链。
“我自己来。”他猛地偏头躲开,抢过纸巾的动作太急,指腹擦过她的指尖,像触到了烧红的烙铁。
吴玉芳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倏地沉下来:“不领情就算了,还跟小时候一个样。”她把剩下的纸巾揉成一团,力道大得指节发白。
“嘿嘿……”许光建挠着后脑勺笑,喉结又动了动,“我们都不是小孩了,你都……”
“为人妇了是吧?”吴玉芳突然提高了声音,木凳被她踹得往后滑了半尺,“谁让你当年非要去念书?我在村口槐树下等了你三年,你回来那次连正眼都不看我!”
她忽然抓起他的手腕,掌心的茧子硌得他生疼,“你忘了十岁那年在柴房拉勾?你说等我长辫子及腰就娶我,还说要给我盖三间大瓦房!”
许光建的指腹触到她掌心的裂痕,那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印记。记忆突然翻涌上来——十岁的吴玉芳扎着羊角辫,在弥漫着松木香的柴房里,把沾着泥土的小拇指勾在他手上,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那时她的指甲缝里还嵌着草汁,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那都是小孩过家家。”他试图抽回手,声音却有些发虚。
“过家家?”吴玉芳猛地甩开他的手,眼泪“啪嗒”掉在木桌上,砸出小小的水渍,“我去年出嫁那天还在哭,我说非你不嫁!我妈把我锁在屋里,说你是大学生了,以后要当大官的,哪能看得上我们泥腿子……”
她的声音哽咽着,像被堵住的泉眼,“最后还是嫁给了狗蛋,那个只会打老婆的畜生!”
许光建看着她肩膀剧烈地抖动,忽然想起去年夏天她来家里的情景。
那天他正蹲在猪圈旁给小猪崽灌药,满手的猪粪味,她站在篱笆外说要给他送新摘的黄瓜,他头也没抬地应了句“放那儿吧”。现在才想起她当时转身的背影,像株被霜打了的向日葵。
“对不起,玉芳。”他的手指在裤缝上蹭了蹭,不知该往哪儿放。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吴玉芳抓起桌上的药棉砸过来,眼泪混着愤怒从眼角飞出来,“你知道狗蛋怎么对我吗?他喝醉了就往死里打,我躲到柴房,他竟然……”
她突然咬住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做梦都喊你的名字,结果被他打得更狠,这伤就是他踹的!”
许光建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泛白。窗外的风突然大起来,吹得窗纸“哗啦啦”响,像谁在外面哭。
“我还有事要忙。”他猛地起身,药箱被带得晃了晃,里面的玻璃瓶发出急促的碰撞声。疫苗还在里屋等着调配,他不能再耗下去了。
“我就想跟你说说话。”吴玉芳的声音软下来,带着哭腔,“小时候只要跟你在一起,再苦的日子都像嚼着糖……”
她望着他的背影,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颗用红线缠着的桃核,“你还记得吗?这是你摘给我的,说能辟邪。”
许光建的脚步顿住了。那桃核被摩挲得光滑温润,红线上还留着她的体温。他忽然想起初中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吴玉芳在车站把这个塞给他,说等他回来就用这桃核做副耳环。
“你都怀上狗蛋的孩子了。”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被晒裂的土地。
吴玉芳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她死死盯着许光建,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只剩寒冰,突然抓起布包摔在地上:“许光建,你真行!”
木门被撞开时发出刺耳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筑巢的麻雀。许光建望着她踉跄远去的背影,蓝布衫在风中掀起衣角,像面褪色的旗子。
他张了张嘴想说“明天记得来换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叹息。
“建儿!你跟她在屋里干啥了?”刘谋菊的声音突然从背后炸响,手里的菜篮子“哐当”掉在地上,青菜滚了一地,“人家都怀着娃呢!狗蛋要是知道了,能拆了咱家屋顶!”
“妈,就是给她治伤,没别的。”许光建弯腰捡菜,指腹沾了些泥土,“您想啥呢。”
“我想啥?”刘谋菊拍着大腿,鬓角的白发跟着发抖,“那狗蛋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前阵子还拿刀追着他哥砍!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她拽着许光建的胳膊往堂屋走,“赶紧离那女人远点,不然咱家安生日子就到头了!”
许光建被拽着踉跄了两步,目光扫过诊室的木门,那道被吴玉芳踹出的缝隙里,还卡着半片她掉落的布衫碎角。他没再争辩,只是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闷得发慌。
推开里屋门的瞬间,许光建的瞳孔骤然收缩。
窗台上的两瓶疫苗倒在青砖地上,透明的药液正顺着砖缝往墙角渗,像蜿蜒的蛇。其中一只玻璃瓶已经摔得粉碎,锋利的碎片里还沾着些白色的药渣——那是他熬了三个通宵才提炼出的活性菌株,原本明天就要给小猪崽做实验的。
他冲过去蹲下身,指尖触到冰凉的液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瓶身的标签还完好,上面是他亲笔写的“试验品 3号”,墨迹被药水晕开,像朵迅速枯萎的花。
窗外传来几声猫叫,檐角的蛛网在风中摇晃。许光建盯着地上的狼藉,忽然想起吴玉芳离开时,似乎有团黑影从窗台下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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