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层薄纱裹着山尖时,许光建已经站在崖边望了半个时辰。
山风卷着松针掠过脸颊,带着股清冽的草木气,却吹不散他眉间的愁绪。
四面的山壁高耸入云,灰白色的岩石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四堵望不到顶的墙,把桃花源村牢牢圈在中间。
“许先生,早饭好了。”阿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怯生生的温柔。
她手里提着个竹篮,蓝布帕子底下露出半块玉米饼,还有个白瓷碗,里面盛着琥珀色的药汤——是按许光建给的方子熬的补气汤。
许光建转过身时,晨雾刚好漫过他的脚踝,像踩着团棉花。
阿琴今天换了件月白色的粗布衫,领口绣着圈细小花边,是她昨夜连夜缝的。
姑娘把竹篮往石桌上放时,发辫上的野蔷薇掉进了草丛,她慌忙去捡,指尖被露水打湿的草叶刺得一颤。
“这山……真的没路吗?”许光建望着云雾缭绕的山尖,那里的云团翻涌着,像极了他第一次穿越暗河时看到的漩涡。
阿琴捏着那朵野蔷薇,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爹说,三百年前老祖宗们是顺着暗河漂进来的,进来就再也没找到回头的水道。”
她把花别回发辫,“许先生,您一定要出去吗?”
“嗯。”许光建捡起块石子,往崖下扔去。过了许久,才听见隐约的回响,“长生疫苗还没有研究出来……”
他想起实验室里的离心机和培养皿,那些精密的仪器,是山里的石英石无论如何也改造不了的。
阿琴的手指绞着衣角,月白色的布被捏出几道褶子:“那……您还会回来吗?”
“会。”许光建的声音很肯定,像崖边的岩石,“我说过,要让村里人都用上长生疫苗。”
他望着姑娘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昨夜她答应陪自己去裂缝时,眼里的星光,“今天去裂缝看看?”
阿琴用力点头,发辫上的野蔷薇跟着颤动:“我去叫胜军哥一起?”
“不用。”许光建笑了笑,“先去探探路,人多反而不方便。”他接过竹篮里的玉米饼,咬了一口,清甜的玉米香混着草药味在舌尖散开——是阿琴特意加了点甘草。
两人往山壁裂缝走时,遇见莫胜军扛着锄头往田里去。
小伙子胳膊上的纱布换了新的,看见他们立刻咧嘴笑:“许哥,阿琴妹,早啊!”
他把青铜令牌别在腰间,令牌在阳光下闪着光,“秦老让我今天统计各家的药粉存量,您要的话我先送过去?”
“不急。”许光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忙首领的事,我下午回来找你。”
莫胜军的脸“腾”地红了,挠着头跑开,阿兰正站在田埂上朝他招手,小两口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像串银铃。
阿琴望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停下脚步:“许先生,我有东西给您。”
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叠叠裹了好几层,打开来是个香囊,青布上绣着株七叶一枝花,针脚比上次的鸭子细密多了,“这是……我娘说,戴着能安神。”
许光建接过香囊时,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东西,像是块玉佩:“这是?”
“是我娘给的定情物。”阿琴的声音细若蚊蚋,脸比发辫上的野蔷薇还红,“她说……她说您是好人,要是……要是您不嫌弃……”
话没说完,姑娘突然转身就跑,月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
许光建握着香囊,里面的玉佩贴着掌心发烫,七叶一枝花的绣样在晨光里格外清晰——那是他试验田里最珍贵的草药。
他愣了许久,才想起该追上去。刚跑出两步,又停下脚步,把香囊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贴着心口的位置。
山风穿过树林,带来远处风叶发电机的“呜呜”声,像谁在低声叹息。
裂缝比想象中更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阿琴举着光能手电筒走在前面,光束扫过岩壁上的苔藓,那些在暗处会发光的植物,此刻像撒了把碎钻,照亮了脚下的石阶。
“许先生,您看!”阿琴突然惊呼,“真的有台阶!”
许光建凑过去看,石阶是人工凿的,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上面还留着些模糊的刻痕,像是某种符号。
他用指尖摸过那些刻痕,突然想起秦苍给的药谱上,也有类似的标记:“这是大顺军的记号,他们当年可能在这里储存过物资。”
往下走了约莫二十阶,空气突然变得湿热,隐约能听见水滴的声音。
阿琴的手电筒光束晃了晃,照见前方的岩壁上有个洞口,黑黢黢的像怪兽的嘴。
“要不……回去吧?”阿琴的声音有点发颤,往许光建身边靠了靠,“这里好吓人。”
许光建刚要说话,突然听见洞口传来“呼哧”声,热烘烘的气息混着硫磺味飘过来——是怪兽的味道!
他立刻把阿琴护在身后,右手飞快结印,却发现丹田的气脉还没完全恢复,银针在指尖颤了颤,没能飞出去。
“别动。”许光建压低声音,眼睛死死盯着洞口。
过了许久,洞口的黑影动了动,竟慢慢退了回去,只留下几声低低的嘶吼。阿琴吓得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指尖掐进他的肉里,却不敢出声。
“它怕你。”许光建突然反应过来,“你身上有香囊的味道,七叶一枝花是它的克星。”
阿琴这才敢抬头,光能手电筒的光束照见岩壁上的爪痕,密密麻麻像幅恐怖的画:“许先生,我们上去吧,我怕……”
许光建望着黑漆漆的洞口,心里有些不甘,但看着姑娘发白的脸,还是点了点头:“好,上去。”
爬上裂缝时,阳光正好穿过云层,照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像裹了层棉絮。
阿琴的腿还在抖,许光建扶着她坐在石头上,看见她发辫上的野蔷薇不知何时掉了,只剩下半截红头绳。
“对不住,让你受吓了。”许光建从口袋里掏出块怪兽肉干,递到她手里,“补充点力气。”
阿琴咬了口肉干,突然“哇”地哭了出来:“许先生,我知道我配不上您,您是干大事的人……”她抹着眼泪,“但我等您回来,多久都等。”
许光建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闷闷的疼。他想起自己的誓言,想起长生疫苗,想起外面的世界,却在姑娘含泪的目光里,第一次有了犹豫:“阿琴,我……”
“您别说了。”阿琴擦干眼泪,突然笑了,“我知道您的意思。要是您回来时,我还没嫁人,您还没找到合适的……”
“好。”许光建打断她,声音有些沙哑,“要是那时有缘。”
两人往村里走时,谁都没再说话,却默契地放慢了脚步。
山风穿过树林,吹起阿琴月白色的衣角,像只展翅的蝴蝶。许光建望着远处的风叶发电机,突然想起个主意:“阿琴,你会织丝绸吗?”
“会啊。”阿琴点点头,“娘说我外婆是织锦能手,传了我一套织机。”她好奇地问,“您要丝绸做啥?”
“做个大气球。”许光建用手比划着,“下面挂个竹篮,点上火,说不定能飞起来,看看这山到底有没有出口。”
他想起以前在实验室见过的热气球原理,“热空气能往上飘,只要气球够大,就能带着人飞。”
阿琴的眼睛亮了:“真的能飞?像鸟一样?”
“理论上可以。”许光建笑了笑,“但这只是个想法,得先告诉秦老,他同意了才能试试。”
他望着山尖的云团,“说不定从天上看,能发现我们没注意到的路。”
回到村里时,祠堂前的空地上围了好多人。
莫胜军正站在石碾子上,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阿兰站在旁边给他递水,小两口配合得格外默契。
看见许光建和阿琴,莫胜军立刻跳下来:“许哥,你们去哪了?秦老找你呢。”
“去裂缝看了看。”许光建拍了拍他的肩膀,“令牌戴得挺顺手?”
莫胜军的脸又红了,摸了摸腰间的青铜令牌:“秦老让我练习处理村里的事,今天统计药粉存量,发现二柱家的快用完了,我让阿兰给他们送点过去。”
“做得好。”许光建赞许地点点头,“有担当了。”
祠堂里,秦苍正对着药谱咳嗽,看见许光建进来,立刻放下帕子:“光建,裂缝那边咋样?”
“有台阶,像是大顺军凿的。”许光建把看到的刻痕画在纸上,“下面有个洞口,里面有怪兽,但它们怕七叶一枝花。”
他想起热气球的主意,“秦老,我有个想法,想做个能飞的东西,从天上看看山势。”
秦苍的眼睛眯了眯:“飞?像鸟一样?”
“差不多。”许光建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气球的样子,“用丝绸做气囊,下面挂竹篮,点上火就能升空。”
老人沉默了许久,拐杖在地上顿了顿:“三百年前,有个弟兄说想造翅膀飞出去,最后摔死在崖下。”他望着许光建,“你确定要试?”
“只是个想法,还没打算做。”许光建解释道,“先看看能不能行得通,需要您的同意。”
秦苍的咳嗽声又起,帕子上的血丝越来越明显:“你想做就做吧,村里的丝绸都在库房,让阿琴帮你。”
老人突然抓住他的手,“光建,要是……要是你真能出去,别忘了带‘不死草’回来。”
许光建点点头,心里有些沉重。他走出祠堂时,看见阿琴站在门口,月白色的身影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姑娘手里拿着个新绣的香囊,上面是只展翅的鸟,针脚细密得像真的一样。
“许先生,秦老同意了?”
“嗯。”许光建接过香囊,看见里面除了七叶一枝花,还多了片怪兽鳞片,“这是?”
“娘说,这样既能安神,又能辟邪。”阿琴的脸又红了,“织丝绸的事,您啥时候需要,我随时都能开工。”
许光建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这桃花源村或许不像秦苍说的那样,是座牢。
至少在这里,有等待他的人,有需要他的人,有……让他牵挂的人。
夕阳西下时,许光建坐在试验田边,手里拿着阿琴绣的香囊。
光能灯次第亮起,像串落在人间的星星。他望着山壁的方向,裂缝在暮色中像道沉默的嘴,仿佛藏着无数的秘密。
莫胜军扛着锄头走过来,胳膊上的纱布已经拆了,只留下道浅浅的疤痕:“许哥,阿兰做了野菜饼,去我家吃吧?”他凑近看了看香囊,突然咧嘴笑,“阿琴姐的手艺真不错。”
许光建笑了笑,把香囊放进怀里:“不了,我再看看草药。”他望着试验田的紫叶细辛,在光能灯下泛着淡淡的光,“胜军,这三个月,辛苦你了。”
“放心吧许哥。”莫胜军拍着胸脯,“保证把村子守得好好的。”
夜色渐浓,山风带着凉意吹过试验田。许光建望着天上的月亮,突然觉得,或许不用等太久,他就能找到出去的路。
而无论走多远,这桃花源村,这村里的人,都会是他最牵挂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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