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和沈挽月刚回到主院不久。
赵信就脸色凝重地快步迎了上来。
“主公,丰令使来了。”
“让她来书房。”
李奕的语气听不出波澜。
“是。”
书房内,花时薇和沈挽月一左一右,陪在李奕身旁。
丰玄枢身穿深色官服走了进来,面容素净,步履沉稳,已恢复了女帝监军特使的气度。
她进门后,目光扫过房内三人,最后落在轮椅上的李奕身上。
“李奕。”
丰玄枢直接开口,“不出所料,陛下对望北城发生的一切,很是不满。”
“擅杀皇室供奉,挟持当朝公主,无论你有什么理由,都已触犯国法,按律当诛九族!”
最后四个字,她一字一顿,重如千钧。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温度降至冰点。
花时薇的脸蛋瞬间失了血色,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李奕的衣袖。
沈挽月眉头紧锁,握着“破晓”长枪的指节发白,一股冰冷的杀意自身上弥漫开来。
唯有李奕,依旧靠在椅背上,端起茶杯,吹开浮沫,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所以,陛下是准备下旨,将我李家满门抄斩了?”
一句轻飘飘的反问,让丰玄枢积蓄起来的威势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陛下念你望北城大捷有功,是大周三百年来修成的第一位武神,又念你事出有因,因此,愿给你一个沟通的机会。”
丰玄枢调整呼吸,语调放缓,但依旧强硬。
“但是,皇室的尊严不容挑衅,这是陛下的底线。”
她盯着李奕的双眼,一字一句。
“卫守真之死,必须有一个‘合理’的交代;长公主,也必须立刻、安全地返回神凰城。”
“啪。”
李奕将茶杯放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森然寒意。
“我的底线,也不会退让。”
“我母亲当年枉死,所有参与者,都必须付出代价!卫守真,只是第一个。”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
丰玄枢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李奕,你不要自误!”
她向前一步,声音拔高:“镇北将军,花家,沈家还在京城。”
“武神再强,终究是肉身凡胎,你一个人,能对抗整个大周的铁骑吗?!”
李奕笑了,笑声里满是讥讽与不屑。
“你可以让女帝试试。”
他缓缓站起身,离开了那张轮椅,挺拔的身姿如同一杆即将刺破苍穹的绝世凶枪。
“看看是她屠尽我满门的速度快,还是我让整个北境烽火燎原的速度快!”
他一步步走到丰玄枢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别忘了,我脚下这座望北城的城墙上,还悬着金狼王庭先锋大将的头颅!”
“真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我反投王庭,再随金狼二十万大军南下。”
“丰令使,你猜,一位‘武神’带路,金狼的铁蹄,多久能饮马渭水,兵临神凰城下?”
一股恐怖的压力混合着毫不掩饰的杀气,迎面扑来,压得丰玄枢几乎窒息。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疯狂与霸道,那是一种不计后果、毁灭一切的决绝。
眼前的李奕,早已不是一枚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
“投靠金狼王庭……”
别人说这话,丰玄枢只当是疯言疯语,但从李奕嘴里说出来,她毫不怀疑,他真的敢!
丰玄枢死死地盯着李奕,李奕也平静地回望着她。
良久,丰玄枢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的话……我会一字不漏地,转告陛下。”
说完,她不敢再多看一眼,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她的脚步有些踉跄,背影再无来时的从容。
丰玄枢走后,书房内一片死寂。
花时薇走上前,小手冰凉,满眼都是担忧:“夫君,这样顶撞陛下……真的没问题吗?”
“不用担心。”
李奕重新坐回轮椅,那股滔天的气势收敛得无影无踪,“她不想开一扇窗,我就把她的房顶掀了。然后,她会求着我开窗。”
他看向一直沉默的沈挽月:“挽月,你怕吗?”
沈挽月摇摇头,清冷的脸上没有半分惧色,反而有一种决绝的炽热。
她将手中的“破晓”长枪,往坚硬的青石地砖上重重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夫君在哪,我就在哪。夫君要反,我便为先锋。”
女帝的回复,比李奕预想中来得更快。
仅仅过了两天,丰玄枢便再次登门。
这一次,她的神情极为复杂。
没有了之前的剑拔弩张,也没了皇权代言人的威严。
而是带着一种混杂着惊叹、忌惮,甚至还有一丝欣赏的古怪。
她带来的,是一份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的卷轴,上面有女帝亲笔书写的朱批。
“李奕,陛下让我转告你,她很欣赏你。”
丰玄枢将卷轴递给李奕,语调缓和了许多,“陛下说,大周立国三百年,你是第一个,敢用这种方式和皇权对话的臣子。”
“这股血性和锋芒,若是用在敌人身上,将是大周之幸。”
李奕接过卷轴,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玩味地笑了笑:“所以,女帝陛下是打算招安我这个‘乱臣贼子’了?”
“这不是招安,是邀请。”
丰玄枢纠正道,“陛下认可你的能力,也……理解你的愤怒。”
这便是帝王的让步,也是她的拉拢。
李奕展开卷轴,上面的字迹凤舞龙飞,笔锋锐利,带着俯瞰苍生的霸气。
“朕知卿之怒,亦知卿之能,卫氏勾结外敌,图谋不轨,卿斩之,乃为国有功……”
信上,朱凰将卫守真之死,定性为“勾结金狼刺客刺杀长公主,被李奕当场识破,就地格杀”。
而李奕,则需要“护送”长公主朱璎安全返回神凰城,彰显君臣和睦。
杀人者,成了功臣。
被挟持者,成了被保护者。
帝王权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但女帝的手段,不止于此。
李奕的目光,落在了手书的后半段。
“陛下认为,你的才能,不应只局限于北境一隅之地。”
丰玄枢的声音适时响起,她抛出了那根真正的“橄榄枝”。
“大周的根基之患,不在边防,而在腹心。”
“江南鱼米之乡,富甲天下,连年上缴的税收却不足国库一成。”
“地方世家盘根错节,与官员沆瀣一气,阳奉阴违,早已成为国之巨蠹。”
丰玄枢看着李奕,一字一句地传达着女帝的真正意图。
“陛下要你,护送长公主到神凰城后,即刻启程,前往江南。”
“一来,是迎娶你的妻子,江南苏家嫡女,苏凌玉。”
“二来,便是借此机会,巡查江南财税。”
“陛下特赐你‘凤凰金令’,上,可监察江南道所有官吏;下,可调动绣衣卫,便宜行事。”
“陛下希望你,不要辜负她对你的……信任。”
李奕看完了手书,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好一个女帝!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记借刀杀人。
她这是笃定自己会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既用自己这把最锋利的刀去捅江南的马蜂窝,又将自己这头最凶猛的虎从北境调离。
李奕思索半晌后,将卷轴合上,笑了起来。
“好,这差事,我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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