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之内。
图先的心跳得很快。
他死死盯着李奕那张挂着淡笑的脸，“你是怎么……绕到我们后面的？”
李奕将手中的三尖两刃枪，在身前随意地挽了两圈。
“重要吗？”他反问，“你现在该考虑的，是要垂死挣扎，还是识时务的投降。”
图先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身后那数十辆对准天空各个方位，此刻却显得笨拙可笑的缚龙弩。
他明白了。
从一开始，自己所有的算计，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哈哈哈……”图先忽然放声大笑，充满了悲凉与疯狂。
“好！好一个护国武王！”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刀，指向李奕，用尽全身力气咆哮：“黑风狼骑的勇士们！我们没有退路了！”
“他是大周的武神李奕，与伪帝萧潇勾结，就是要颠覆我们金狼帝国千年基业！”
“可武神也是凡人，不是真的神！后队变前队冲杀，掩护弟兄们转动缚龙弩。”
“杀了他，我们才有活路！”
图先话语中透露的信息，点燃了大部分狼骑的血性和疯狂。
数百名士兵在各队头领的指挥下，冲向那些沉重的战争兵器，试图将它们从山坡上调转方向。
可这些为了对空而固定好的大家伙，想要在短时间内转向，谈何容易。
“垂死挣扎！”
李奕摇了摇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他下马后，轻轻拍了拍马背。
这匹从敌人那里顺来的宝马，灵性地退到了一旁。
“丫头，看好了。”李奕回头对白风背上的萧潇笑了笑，“今天让你看看，你男人是如何一人破万军的。”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动了！
一步踏出，地面尘土炸开，整个人已经出现在十丈之外。
“放箭！”
一名狼骑千夫长大声嘶吼。
最近的千名狼骑立刻弯弓搭箭，密集的箭雨朝着李奕覆盖而去。
然而，哪怕是那些足以洞穿铁甲的破甲弩箭，在靠近李奕身周一尺时，都纷纷凝滞，然后坠落在地。
玄武真气，御！
李奕的身形没有丝毫停顿，他脚下连点，在箭雨中穿行，闲庭信步。
不过几个呼吸，他已经冲到了最近的一处山坡下。
“拦住他！”
数百名狼骑挥舞着弯刀，悍不畏死地从山坡上冲下，试图用血肉之躯，为后方的同伴争取时间。
李奕脚步不停，手中的三尖两刃枪，随手向上一挥。
“斩！”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半月形透明气劲脱枪而出，贴着地面飞过。
正前方足足十名冲锋的狼骑，连同他们的战马，原本正常冲锋。
下一秒，从头到脚开始，齐刷刷地分成了两半！
鲜血与内脏，铺满了整个山坡。
这血腥恐怖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包括那些正在费力转动缚龙弩的士兵。
李奕的身影，丝毫不见停留，十几个起落间，就已经出现在了山坡之上。
他的目标明确，就是站在缚龙弩区域的图先。
路过一架狰狞的缚龙弩时。
“不……”
操作弩机的几名士兵，发出了绝望的哀嚎，转身想跑。
“轰！”
李奕随意一枪点下。
精钢打造的机括，坚木制成的弩身，在这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之下，瞬间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堆废铁。
碎裂飞舞的零件，还洞穿了那几名逃跑的士兵身体，让他们惨叫着倒下。
李奕身形不停，继续前进，顺手能破坏的，就一击损毁。
那曾经被图先寄予厚望的战争兵器，在他面前，脆弱得如同纸张。
整个山谷内，原本布下重兵埋伏的东方，正听从图先命令急忙赶回的骑兵。
看着那个杀上山坡，玄甲未染半点尘埃，持枪而立的身影。只觉得浑身发冷，速度不知不觉间就慢了下来。
而原本随着各自千夫长，百夫长带领下对李奕发起决死冲锋的数千战士。
在李奕闲庭信步般斩杀掉数百人，包括领头的一位万夫长后，终于褪去了血勇。
意识到了自己在和什么存在对敌。
“当啷。”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
这个动作像是会传染。
“当啷……当啷……”
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这就是长生天的神使！我们草原的武王！”
“没错，羸弱的大周怎么可能有如此强大的神子！”
“还有我们的狼王都被抓了，本就该愿赌服输。”
“愿神使，宽恕我们的无知冒犯……”
越来越多的狼骑士兵，放弃了抵抗，跪地投降，对着那个身影，不停地磕头，口中喃喃自语，祈求着神明的宽恕。
图先站在原地，手中的佩刀，不知何时已经垂下。
他看着自己的王牌之师，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已然彻底崩溃。
还有那个连衣角都没有凌乱的男人。
终于不得不承认，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我……认输。”
图先的声音，沙哑而干涩。
这位纵横草原十几年的铁血将帅，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身影都佝偻了几分。
他缓缓跪下，对李奕的方向，低下了高傲的头。
……
一个时辰后。
山谷内的局势，已经被完全控制。
三万黑风狼骑，全部被缴械，在后续赶来的金凰军将士的看管下，垂头丧气地聚集在一起。
李奕没有理会那些降兵，他牵着萧潇的手，在白风的陪伴下，缓步走到了图先面前。
人事不省的金言，被白风嫌弃地用爪子扒拉到了一边。
“图先，你是个不错的对手。”
李奕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图先抬起头，惨然一笑：“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你？”李奕摇了摇头，“太浪费了。你的命，还有用。”
图先的瞳孔一缩。
李奕蹲下身，与他对视，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
“我对你怎么打赢这场仗，不感兴趣。”
“我只想知道，你副将供述的，五天前，去你大帐里，给你通风报信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图先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李奕最关心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不说是吗？”
李奕也不着急，他指了指不远处那些惶恐不安的狼骑。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不过，你的这些部下，恐怕等不了太久。”
“他们为你出生入死，总不能因为你的固执，最后连死，都不能落个痛快吧？”
图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却不能不在乎这三万跟他征战半生的袍泽的遭遇。
“你……”他咬着牙，眼中满是挣扎。
“而且，”李奕话锋一转，踢了踢地上昏迷的金言，“你不说，我也可以让他去问你的属下。”
“虽然他蠢了点，但总归是名义上的黑狼王，结合所有的供述，拼凑出真相也不难。”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图先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我说……”
他重新睁开眼，眼神已经成了毫无希望的死寂。
“她没说名字，但我也不是可以轻易糊弄的，我旁敲侧击，猜的八九不离十——沈霜云。”
“沈霜云？”李奕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姓沈？
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妻子沈挽月那张清丽绝伦的脸，还有曾经迫害过她们母女的沈家。
李奕的神情中，那股从容淡定的气度敛去，变成了冰冷的审视。
“我没记错的话，她是前大周兵部侍郎沈千秋的女儿？”
图先苦涩地开口：“没错，她是沈千秋的长女。”
李奕心中冷笑。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沈家被自己连根拔起，沈千秋下了大狱，他的大女儿，却能跑到了黄金草原，还成了图先的座上宾。
“她来找你，都说了什么？”李奕继续追问。
图先似乎想通了什么，突然癫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你想知道？好，我告诉你！”
“她说你害她家人入狱，用阴毒手段害她妹妹毒发垂危，是不共戴天之仇！”
图先的笑声在山谷中回荡，充满了不甘与怨毒。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信她吗？吴国公！”
他死死盯着李奕，“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都是家破人亡，无处可归的丧家之犬！”
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李奕不为所动，却让萧潇为之侧目。
图先赤红着双眼，一把撕开自己胸前的甲胄，露出一个狰狞的蝎子纹身。
“看到了吗？这不是他们黄金草原上，哪家部落的图腾！”
“这是我们楼兰王室的印记！五十年前，我的国被西域的大月氏所灭，王族被屠戮殆尽！”
“我祖父带着我父亲，像狗一样逃到了黄金草原！”
“我图先，是楼兰的王室后裔！做梦都想着杀回西域，灭掉大月氏，光复我的国度！”
他指着自己，又指着李奕：“只要我能统一黄金草原，坐上汗位，拥有百万大军，就能正大光明地杀回去！”
“可我没想到，如今这世道，凭什么能有武神？”
“就算有，你凭什么不在大周享受权势美色，而是要来坏我大事？！”
“沈霜云来找我，说能帮我！她说只要杀了你，助她逃脱的力量就能助我登顶！我为什么不赌？！”
“不过赌输了罢了！哈哈哈！”
图先的笑声渐渐变成了呜咽，最后是凄惨的苦笑。
他的梦，碎了。
复国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李奕依旧平静地确认，“说完了？”
“这不公平！我认输，但我不服！”
图先抬起通红的眼睛，仇恨地看着他，“你没有武神的力量，十个加一块都不是我的对手！”
“世界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所以，这不公平，但很现实！”
李奕的话依旧平静，却极为扎心。
“……”
有些歇斯底里的图先，逐渐冷静了下来，“武王……教训的对，图先受教了。”
“沈霜云的父亲，我记得叫沈欢，他除了是沈家给沈千秋招纳的赘婿，与金狼王庭这边还有什么渊源？”
李奕回想起当初为了帮助妻子复仇，看到的沈家人资料，继续追问。
图先喘着粗气，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
“我一个将死之人，没必要骗你。”
李奕站起身，看着西方无尽的草原。
沈家、圣宗、楼兰遗孤……这些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了一张更加复杂的大网。
“你这家伙，又想到什么了？”
萧潇看着李奕脸上那熟悉的笑容，忍不住用手指捅了捅他。
“没什么。”
李奕摇摇头，“只是觉得，我们抓到了一条大鱼。”
“最后一个问题，沈霜云，本来打算让你做什么？我不信她知道我的实力，还让你过来送死。”
图先一愣，随即眼中露出更加复杂的神色。
“她让我带兵直接西进，从西域诸那边抢地盘，但我拒绝了。”
“我手下的兵马来源都是黄金草原，之前给出理由是‘诛叛贼，立公道’，有金言这旗帜在，还可以解释。”
“如果带着他们直接攻击西域各国，早就和大周作战身心俱疲的他们军心很快会散。”
图先的回答，从始至终都没有撒谎，这让让李奕有些意外。
看来他知道的就这些了，沈霜云见图先不听劝，并没有把更重要的消息说出来。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好了，你的问题问完了。”图先看着李奕，“现在，可以给我和我的弟兄们一个痛快了吗？”
李奕，“我刚才说了，你们的命，很有用。”
他拍了拍手。
远处，赵信和巴图立刻领着一队亲兵，快步跑了过来。
“武王！”两人兴奋地行礼。
“把图先将军，和他的三万黑风狼骑，都带回去。”李奕下令。
“顽抗之罪，不可轻饶，全部打入敢死营，三战之后，能活下来的才能正常收编，补充进各部。至于图先将军嘛……”
李奕看着图先，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听说将军你不但仗打得好，养马也是一把好手。”
“我金凰新朝的战马，正好缺一个总管，我看，图先将军就很合适嘛。”
“你！”
图先气得浑身发抖，让他去当一个马夫，跟杀了他，有多大的区别？
“怎么？不愿意？”
李奕挑了挑眉，“你要是一心求死，想当英雄，本王也可以成全你，不过流转下去的名声，是‘狗熊’的话，你也别怪我实话实说！”
“噗……”
旁边的萧潇，没忍住，笑了出来。
赵信和巴图也是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我……同意养马……”
图先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最终，还是颓然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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