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一的未时,海鸟岛苏家旧宅的阳光揉碎了云层,软乎乎地洒在院中的歪脖子树上。树干上的老疤被照得格外清晰,那是当年苏老夫人为谢云挡落雷时留下的痕迹,如今枝桠间已抽出新绿,缠着几缕没来得及飘走的棉絮,像挂了串细碎的雪。
谢云站在树底下,手里攥着那块刻着“谢”字的水师腰牌。玉牌被他揣了一路,边角磨得光滑,背面“水师暗线”四个字的刻痕里还嵌着点地窖的泥土,指尖蹭过去时,能摸到父亲当年握牌时留下的温度。
“在想什么?”萧砚走过来,手里拎着个黑铁烤炉——是之前给“大将军”烤乳猪用的,炉壁上还沾着点炭黑,铜环把手被海风蚀出层淡绿的锈,却擦得锃亮。“再不走,真赶不上回京城的船了。”
谢云没回头,只是把腰牌贴在胸口,声音轻得像被风裹着:“世子爷,我想留在南洋。”
萧砚的脚步顿住,烤炉的铜环“当啷”撞在石阶上。吴勇也从正屋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块从地窖翻出的船锚纹木牌,听到这话,立刻凑过来:“谢云哥,你不回京城了?陛下还等着给你赏爵位呢!”
“爵位哪有守着苏家的基业重要。”谢云终于转过身,眼眶有点红,却笑得很亮,“我爹当年是为了护苏家秘图死的,苏老夫人把我送进宫,也是盼着我有一天能回南洋。现在裴三倒了,苏伶月要重建布庄,我得留下来帮她——不光是布庄,还有苏家的船行,我爹没完成的事,我得替他完成。”
他指着院角的断墙,那里还留着当年船工们刻的“苏谢共守”四个字,风吹雨打这么多年,字迹却依旧清晰:“你看,这是我爹和苏老夫人一起刻的,说要守着南洋的船工,守着苏家的根。我要是回了京城,谁来守着这些?”
吴勇愣了愣,随即大步走过去,一巴掌拍在谢云肩上,力道大得让他晃了晃:“说得好!水师正好在月港设了新营,我以后轮岗就来月港,你要是遇到倭寇残部,或者布庄有麻烦,喊一声,我立马带弟兄们过来!”
萧砚看着两人的样子,嘴角也露出笑意。他把手里的烤炉递过去,炉底还带着点余温:“这烤炉你留着,之前答应给‘大将军’烤乳猪,没烤够。以后你想烤了,就往京城送块桂花糕——我让御膳房给你寄最好的银丝炭,保准烤出来的乳猪皮脆肉嫩。”
谢云接过烤炉,手指刚碰到铜环,就觉出炉底有点硌手。他疑惑地把烤炉翻过来,只见炉底的铁板上贴着张叠得整齐的明黄色纸条,边角盖着个小小的“御印”,是皇帝的私印!
“这是……”谢云赶紧把纸条拆开来,上面是皇帝亲笔写的字,笔迹遒劲有力:“南洋之事,托付于你。谢家长子护船行、查倭寇之功,朕记着;你替父守业、护苏家之后,朕亦记着。待他日南洋安定,朕许你谢家世袭月港船政司,不负忠良之后。”
“陛下……”谢云的眼泪瞬间掉下来,他捧着纸条,对着京城的方向“扑通”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奴才谢陛下!奴才定不负陛下所托,守好南洋,守好苏家!”
萧砚看着他磕头的样子,心里也暖烘烘的——他早知道皇帝疼谢云,却没想到会偷偷在烤炉里塞字条,连世袭的职位都安排好了,显然是早就默许了谢云留在南洋的心思。
吴勇也凑过来看字条,看完后拍了拍谢云的背:“看到没?陛下都信你,你可得好好干,别辜负了陛下的心意!”
谢云擦干眼泪,把字条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贴身的荷包里,和父亲的腰牌放在一起。他刚要把烤炉抱起来,手指突然碰到了炉身的铜环——铜环内侧刻着个极小的“苏”字,笔画娟秀,和之前在石室里看到的苏老夫人私印完全相同!
“这……”谢云把铜环凑到阳光下,仔细看了看,“这‘苏’字,是苏老夫人的私印!”
萧砚也凑过去看,果然,铜环内侧的“苏”字刻得极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显然是当年苏老夫人让人打造这烤炉时,特意刻上去的。“看来这烤炉,本就是苏家的东西。”他笑着说,“现在物归原主,正好让你用它烤乳猪,告慰苏老夫人和你爹的在天之灵。”
谢云抱着烤炉,心里像是被阳光填得满满当当。他抬头看向院中的歪脖子树,风一吹,树叶“沙沙”响,像是父亲和苏老夫人在笑着回应他。
“世子爷,吴将军,”谢云站起身,眼神坚定,“你们放心回京城吧!我会把苏家的布庄和船行管好,会护着月港的船工,等你们下次来南洋,我给你们烤最好吃的乳猪,再带你们去看苏伶月的布庄——招牌上刻着凤印的船锚纹,还有你名字的‘砚’字,可好看了!”
萧砚点头,又从袖袋里摸出枚玉佩,递给谢云:“这是我娘当年戴的平安扣,你戴着,要是遇到危险,就捏碎它——里面有信号粉,水师的人能看到。”
谢云接过平安扣,紧紧攥在手里。吴勇也从腰间解下枚令牌,塞给他:“这是水师的通行令牌,不管是月港营还是黑礁湾的哨卡,看到这令牌都能放行,方便你办事。”
未时的阳光渐渐西斜,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萧砚和吴勇最后看了眼苏家旧宅的歪脖子树,转身往码头走——谢云的归宿在南洋,在苏家的基业里,而他们的归处,在京城,在为苏家昭雪冤屈的路上。
谢云站在院门口,抱着烤炉,看着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巷口。风里传来码头的铜铃声,是回京城的船要开了。他摸了摸烤炉上的“苏”字铜环,又摸了摸怀里的字条和腰牌,心里清楚:从今天起,他不再是宫里那个小心翼翼的小太监,而是南洋的守护者,是谢家忠良的继承者,是苏家的后人。
院中的歪脖子树又“沙沙”响了起来,像是在为他祝福。谢云笑了笑,转身走进旧宅——他要去给苏伶月送消息,还要整理地窖里父亲的尸骨,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但他知道,这条路,他走得踏实,走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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