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疯狂的方案……”
拉姆口中喃喃自语，他那双原本因恐惧而黯淡的眼睛，重新聚焦。
他不再理会头顶不断掉落的碎石，也不再看那堆积如山的财富。
他抓起地上一个幸存的，还亮着微弱火苗的油灯，连滚带爬地冲向溶洞另一侧。
那里，停泊着他们唯一的希望——“海鸦号”。
“轰隆……”
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但这次拉姆的脚步没有半分迟疑。
他冲到船边，提着油灯，整个人几乎是趴在了船身上，开始进行快速而专业的损伤评估。
莉娜提着另一盏备用的油灯跟了过去，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为拉姆提供更充足的照明。她的站姿很稳，脚下的地面在震动，她的身体却纹丝不动。
“船壳左侧，三处破损，最大的裂口超过两米，肋骨断了五根……”
拉姆的声音沙哑，手指在冰凉的船身上快速划过，每一处损伤都让他的表情难看一分。
他绕到船尾，将油灯举高，光线照亮了船舵连接的位置。
“舵机连接轴变形，传动结构有肉眼可见的裂纹……该死，在颠倒山的时候撞得太狠了！”
他咒骂了一句，又矮下身，钻到船底的阴影里。
“海鸦号”被临时搭建的木架支撑着，船底大部分都暴露在空气中。
拉姆的视线，死死地钉在船只的脊梁——龙骨上。
昏黄的灯光下，一道清晰的裂痕，从龙骨中段一路延伸出去，十分醒目。
“完了……”
拉姆从船底钻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油灯都险些掉落。
他身上的灰尘与油污混在一起，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
船只的状况，比他在外面船坞里初步检查时预想的，还要糟糕百倍。
“拉姆先生。”
莉娜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最现实的评估结果是什么？”
拉姆抬起头，抹了一把脸，原本还存在于心中的侥幸，被彻底粉碎。
他用一种断然的口吻说道：“常规修复绝无可能！”
“你看看这艘船！”他指着破败的“海鸦号”，声音里带着一股工匠面对无可挽回的作品时的痛心。
“龙骨都裂了！这艘船的结构核心已经毁了！想修复它，必须把整艘船吊起来，把旧龙骨拆掉，再换上新的！这需要大型船坞的龙门吊，需要几十个熟练的工人配合！”
“更别提船壳的破损和断掉的主桅杆了！”
他伸出三根手指，每一个字都说得斩钉截铁。
“在正常情况下，有足够的工具和人手，要把这艘船修好，至少要三个月！”
“而我们，只有三天，和这个快要塌掉的山洞！”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雷恩走到了两人面前，他那条焦黑的左臂垂在身侧，每走一步，都会有细小的焦黑碎屑从手臂上脱落。
他没有看那艘破船，视线直接落在拉姆身上。
“我不想听‘正常情况’。”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志。
“我只要一个方案，无论多疯狂。”
拉姆的呼吸一滞。
他的视线，在眼前这艘已经可以宣判死刑的“海鸦号”、不远处那堆在昏暗中依旧散发着生命气息的“亚当”木料，以及雷恩那双充满凶悍斗志的眼睛之间，来回移动。
疯狂……
修复……
一个念头，一个极端大胆，甚至可以说是违背了所有造船准则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慢慢成型。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离经叛道，以至于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心跳加速。
但与此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感，也从他的心底涌起。
他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睛里爆发出一种狂热的光。
“有！”
拉姆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
“有一个方案！一个我们唯一可能成功的方案！”
他冲到那堆“亚当”木料前，双手捧起其中最大的一块，感受着那沉重而坚实的质感。
“我们不‘修’船！”
拉姆回头，对着雷恩和莉娜大吼道。
“我们造一艘新的！”
“什么？”两个学徒不解地出声。
莉娜的眉尖也微微动了一下。
拉姆没有理会他们，他的思维已经进入了一个只有顶级工匠才能理解的领域。
“我们放弃‘修复’！”
他指着“海鸦号”，又指了指自己脚下的“亚当”木料。
“我们进行‘核心替换’！”
“我们以‘海鸦号’这个破损的船壳，作为临时的模具和作业平台！它的外壳虽然破了，但还能勉强维持船的形状，能为我们遮风挡雨，抵挡落石！”
“然后，我们用这些宝树‘亚当’的木料，在船的内部，重新构建一个全新的、尺寸更小，但坚固百倍的船体核心骨架！”
“用这块最大的木料，作为新船的龙骨！”
“用这些小块的，打造新的肋骨和主结构！”
“当新的核心骨架完成，它本身就是一艘无敌的坚船！外面这层‘海鸦号’的破烂船壳，到时候直接舍弃掉都无所谓！”
拉姆越说越兴奋，他张开双臂，神情狂热，脑中已经勾勒出新船诞生的画面。
“这等于是在旧船壳的内部，重新建造一个坚固的内核！等新内核造好了，外面这层旧壳是碎是留，都无关紧要了！”
这是一个天才般的构想。
“计划可行。”莉娜在短暂的思考后，给予了肯定，但她立刻指出了问题，“可是，这个计划有三个致命的缺陷。”
她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起重。这块用来做龙骨的‘亚当’木料，根据体积和密度估算，重量至少在三吨以上。我们没有任何起重设备，怎么把它精准地吊装到‘海鸦号’的船舱内部？”
她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加工。宝树‘亚当’的坚固远超钢铁，我们手头只有最基础的木工工具，怎么在三天内对它进行切割、打磨，完成足以构建船体骨架的精密加工？”
最后，她伸出了第三根手指，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第三，整合。就算前两项都能解决，将这些部件组装成一个完整的船体核心，需要大量的铆接和固定工作，工程量浩大，同样不是我们这几个人，在三天内能完成的。”
莉娜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直指要害。
两个学徒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现实浇灭。
拉姆脸上的狂热，却丝毫未减。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齿。
“你说的都对，小姑娘。”
他抬手，指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雷恩。
“但你算漏了一样东西。”
“起重机？我们有雷恩。”
雷恩那足以推动数吨巨岩的强悍力量，就是他们最原始，也最可靠的起重方式！
接着，拉姆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那上面满是油污和灰尘，发出了“砰砰”的闷响。
“至于加工和整合……”
他的姿态，展现出顶级工匠才有的狂热与自信。
“就赌上我一个顶级船匠的全部手艺和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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