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沈文渊的伤势在药物和内息调理下好了七八成,但眉宇间的忧色却未曾散去。他反复推演着夜宴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与赵莽、王犇细化着接应和撤离的每一个环节。酪丹则除了每日固定以星辉温养阿木尔外,其余时间都在沈文渊的指导下,进一步锤炼自己的感知能力,尝试着在更复杂、更混乱的环境中,精准锁定特定的能量特征。
周老丈和吴掌柜也暗中提供了不少关于南浔商会内部的消息,虽不涉及核心,但也让他们对今晚的场合有了更清晰的认知——这并非官方组织的正式商会,而是一些中小商行自发形成的利益圈子,定期聚会,交流信息,也进行一些不那么见得光的交易。鱼龙混杂,正是黑沙商会这类势力喜欢渗透的土壤。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南浔的夜晚比白日更添几分纸醉金迷。沈文渊与酪丹仔细易容,沈文渊依旧是那副落魄书生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刻意营造的焦虑与渴望。酪丹则穿着素雅,低眉顺眼,扮演着不谙世事、跟随兄长出来见世面的妹妹。
赵莽与王犇提前潜伏在了宴会地点——“望湖楼”附近。这是一座临湖而建的三层酒楼,虽非南浔顶尖,却也装饰得富丽堂皇,今晚已被钱掌柜所在的圈子包下。
递上钱掌柜给的请柬,沈文渊与酪丹被引至三楼一处宽敞的雅间。屋内已是觥筹交错,丝竹悦耳。十数张圆桌旁坐满了形形色色的商人,大多衣着光鲜,谈笑风生,空气中弥漫着酒气、脂粉味和一种虚伪的热络。
钱掌柜眼尖,立刻迎了上来,将沈文渊引到靠角落的一桌,低声介绍道:“沈公子,稍安勿躁,那几位西域贵客还未到。先饮些酒水,稍后我再为你引见。”
沈文渊拱手谢过,与酪丹安然入座,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过全场。酪丹则低垂着眼睑,精神意念却已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铺开。
她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片混乱而驳杂的能量场。在场商人的情绪大多被贪婪、算计、虚荣所充斥,形成一片躁动不安的暗红色背景。丝竹声悠扬,却掩盖不住其下涌动的暗流。
她小心翼翼地过滤着这些杂音,重点感知着与“死寂”和“邪异”相关的能量特征。
时间一点点过去,宴会气氛愈加热烈。沈文渊耐着性子与同桌几个商人虚与委蛇,谈论着丝绸行情、漕运利弊,心思却全在门口。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雅间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一股不同于室内暖香的热风卷入。钱掌柜精神一振,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进来了三个人。为首者身形高大,穿着西域风格的锦袍,以金线绣着繁复花纹,面容被一顶垂着细纱的宽檐帽遮住大半,只露出线条硬朗的下巴和一双在纱后隐隐闪烁、如同鹰隼般的眼睛。他身后跟着两名随从,皆是魁梧汉子,眼神锐利,太阳穴高高鼓起,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兵刃。
这三人一出现,酪丹的感知中便如同投入了冰块的沸水,骤然起了变化!
一股清晰可辨的、冰冷而沉滞的能量场,如同无形的屏障,环绕在那西域首领周身!这能量与她感知过的金属残片同源,但更加凝练、更加……“鲜活”?并非隆昌库房中那种躁动的邪异,而是一种内敛的、仿佛与宿主共生般的死寂!更让她心惊的是,在那首领垂在身侧的手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玄铁戒指,戒指上镶嵌的并非宝石,而是一小块与她怀中碎片材质极其相似的暗银色金属,正散发着微弱的、却不容忽视的能量波动!
“沈先生,”酪丹借着为沈文渊斟酒的机会,用极低的声音,几乎是气声说道,“那个人……身上有很强的同源气息,他戒指上……有一小块碎片!”
沈文渊执杯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滞,眼神瞬间锐利如刀。目标出现了!而且,身份恐怕比预想的还要高!能随身佩戴这种碎片,绝非普通接头人。
钱掌柜满脸堆笑地将那西域首领引到主位附近落座,态度恭敬中带着谄媚。那首领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取下帽子,显得神秘而倨傲。他落座后,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全场,在沈文渊和酪丹这一桌略微停顿了刹那,那纱后的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穿透力,让酪丹脊背微微一凉。
宴会继续,但气氛似乎因这三人到来而微妙地有了些改变。不少商人都试图上前敬酒搭话,但那西域首领大多只是举杯示意,并不饮,也极少开口,偶尔回应,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
沈文渊知道,必须主动创造机会。他端起酒杯,在钱掌柜的引领下,走向主位。
“察罕先生,这位便是之前我跟您提过的,湖州来的沈公子,家学渊源,手头有些好东西。”钱掌柜赔着笑介绍道。
那被称为察罕的西域首领抬起眼皮,纱后的目光再次落在沈文渊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沈文渊不卑不亢地拱手:“在下沈文渊,久仰察罕先生大名。听闻先生见多识广,路子宽广,特来敬先生一杯,望日后能有合作的机会。”他言语得体,将一个急于寻找靠山的破落书生形象维持得很好。
察罕并未举杯,只是用那沙哑的声音缓缓道:“沈公子?听说你手里,有些不一样的‘古物’?” 他特意在“古物”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
沈文渊心中一动,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正是!家中确有一些祖上传下的稀罕物件,只是……来历有些特殊,寻常商贾不敢接手。若先生有兴趣,在下愿倾其所有,只求一个安稳。”
察罕沉默了片刻,纱后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沈文渊的伪装。就在气氛有些凝滞时,他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干涩刺耳:“有意思。明日午时,悦宾楼,带上你的‘古物’,我亲自看看。” 说完,他这才端起面前的酒杯,象征性地沾了沾唇。
“多谢先生!”沈文渊做出感激涕零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目的达到,沈文渊便不再多留,与钱掌柜又寒暄几句,便带着酪丹告辞离开。整个过程,酪丹一直低眉顺眼,但感知却始终锁定在察罕身上,确认了他身上那浓郁的死寂气息,以及那枚戒指碎片散发出的独特能量标记。
走出望湖楼,晚风一吹,沈文渊才感觉背心已被冷汗浸湿。刚才与察罕的对视,仿佛在与一条冰冷的毒蛇对视,那股无形的压力,远超寻常高手。
“他很危险,”回到听雨轩,沈文渊立刻对等候的赵莽王犇说道,“实力深不可测,而且……他在怀疑我们。”
“什么?”赵莽一惊。
“他看我的眼神,带着探究和一丝……玩味。”沈文渊沉声道,“明日的悦宾楼之约,恐怕是鸿门宴。”
“那我们还去吗?”酪丹问道,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去,必须去。”沈文渊眼神坚定,“这是接近核心,获取关键信息的最好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但我们需要改变计划……”
他看向酪丹,语气凝重:“公主,明日你需要更加小心。我怀疑,那察罕可能对能量感知也有所察觉。若非必要,尽量不要主动探查他。”
他又对赵莽王犇道:“明日你们不必在外围接应了。悦宾楼情况不明,外围接应意义不大。你们另有任务……”
夜色更深,南浔渐渐沉睡。但听雨轩后院的灯火,却亮至深夜。一场更加凶险、更加直接的较量,已在弦上,一触即发。明日的悦宾楼,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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