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庐州地界,一路向西北而行,地势渐趋平旷,中原腹地的辽阔景象展现在眼前。时值深秋,广袤的田野一片枯黄,官道上尘土飞扬,南来北往的车马行人络绎不绝,透出一种与江南水乡截然不同的、带着些许苍凉与喧嚣的生机。
马车内,气氛依旧凝重。沈文渊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调息,与体内残存的噬界魔气进行着无声而艰苦的拉锯。地枯藤的生机虽能克制魔气,但净化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刮骨疗毒,每一次都消耗着他巨大的心力。他的脸色不再像最初那般死灰,却依旧缺乏血色,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隐痛。
阿木尔的状态则稳定了许多。在酪丹每日以地枯藤生机混合星辉的持续温养下,他心脉的跳动越发有力,面色也渐渐红润,甚至偶尔会在无意识中发出一些模糊的音节,手指和眼皮的活动也越发频繁。一切迹象都表明,他正在从那场漫长的沉睡中,一点点地挣脱出来。这让酪丹在担忧沈文渊的同时,心中也充满了慰藉与希望。
赵莽和王犇轮流驾车、警戒,丝毫不敢大意。北山的经历让他们深知对手的可怕与无孔不入。他们选择的路线尽量避开繁华城镇,夜宿也多在偏僻的乡村野店,行事低调到了极点。
十数日后,一座雄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城墙巍峨如龙,绵延不知多少里,其规模与气势,远非江南州府可比。这便是前朝古都,如今仍是水陆要冲、天下枢纽之一的汴梁城。
还未靠近,官道上便已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各色商队、镖局、脚夫、旅客摩肩接踵,三教九流混杂其间,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牲畜以及各种食物香料混合的复杂气味,喧嚣而富有活力。
“好大的气派……”王犇看着那高耸的城门楼,忍不住低声惊叹。赵莽则更加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群,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附近。
按照沈文渊事先的吩咐,他们没有选择入住城内的豪华客栈,而是在城外西南隅,找到了一处名为“清源”的僻静道观。这道观香火不旺,位置偏僻,观主是一位与沈文渊师门有些渊源的清修老道,为人可靠,正适合他们隐匿行踪,安心养伤。
在观内安顿下来后,沈文渊不顾伤势未愈,立刻开始了部署。
“赵莽,王犇,”他靠在榻上,声音虽弱,却条理清晰,“你二人分头行动。赵莽,你去城中最大的几家镖局和车马行附近转转,听听风声,重点是近期有无大规模的人员、货物往来西域,或者有无关于‘黑沙’、‘隆昌’这些字眼的消息。王犇,你去城西的骡马市和码头,那里消息灵通,留意是否有形迹可疑的西域人,或者……身上带着军旅气息的生面孔。”
他特意强调了“军旅气息”几个字。那个刺客首领的侧脸,如同一根刺,扎在众人心中。
两人领命,立刻换了装束,混入了汴梁城庞大的人流之中。
沈文渊又看向酪丹:“公主,烦请你照顾阿木尔,继续治疗。此外……”他顿了顿,“尝试用你的感知,在这汴梁城中,是否也能捕捉到那些‘异常’的能量残留。此地龙蛇混杂,若黑沙商会或那军方势力在此有据点,或许会留下痕迹。”
酪丹点头应下。她知道,沈文渊这是在充分利用她独特的能力,开辟另一条无形的侦察线。
接下来的几日,汴梁城仿佛一个巨大的迷宫,展现在他们面前。
赵莽带回的消息称,通往西域的商路近来确实不太平,除了寻常沙匪,似乎还有几股不明势力在刻意袭扰某些商队,手段狠辣,目的不明。几家大镖局都加强了戒备,但也讳莫如深。关于“黑沙”和“隆昌”,明面上并未听到什么风声。
王犇则在鱼龙混杂的码头区,打听到了一些更零碎但也更耐人寻味的信息。有传言说,近来有一批身份特殊的“货物”通过漕运秘密抵达汴梁,接手的人行事神秘,出手阔绰,不像是普通商贾。还有脚夫看到过一些身形彪悍、沉默寡言的外乡人,在码头仓库区出入,他们的步伐和眼神,都透着行伍的痕迹。
而酪丹的感知,则带来了更加确凿,也更加令人不安的发现。
当她静下心来,将精神意念与星核碎片融合,尝试着感知这座庞大城市的能量脉络时,她“看”到的是一片无比混乱、驳杂的“气”的海洋。数百万生灵的喜怒哀乐、欲望挣扎,汇聚成一片躁动不安的背景噪音。
然而,在这片噪音之下,她确实捕捉到了几丝不和谐的“杂音”。
在城东靠近官署区域的某个方向,隐隐有数道与北山禁区那些被魔气侵蚀的兵卒相似的、带着晦暗与暴戾的气息,虽然被某种力量刻意掩盖,却依旧没能完全逃过她敏锐的感知。
而在城西商贸繁华之地,她也感应到了几处微弱的、与金属残片和噬界魔气隐隐共鸣的死寂能量点,它们如同污水中偶尔泛起的油花,分散而隐蔽。
最让她心惊的是,有一次当她将感知投向皇城方向时(尽管距离极远),星核碎片竟传来一阵极其短暂而剧烈的排斥与悸动!仿佛在那片象征着人间至高权力的区域深处,潜伏着某种令它极度厌恶与警惕的存在!
“沈先生,”酪丹将自己的发现一一告知沈文渊,语气沉重,“看来您的判断没错。汴梁……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军方的人可能渗透进了某些衙门,黑沙商会的触角也伸到了这里。甚至……连皇城之内,恐怕都不干净。”
沈文渊听完,久久沉默。窗外是汴梁城喧嚣的市井之声,屋内却静得能听到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啊……”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锐利如刀,“既然如此,我们更不能轻举妄动。当前第一要务,是让你和阿木尔尽快恢复。我的伤势……也需从长计议。”
他看向酪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与歉意:“公主,接下来的日子,恐怕要委屈你在这道观中深居简出了。地枯藤所剩无几,需用在最关键处。阿木尔的恢复离不开你,而我的伤……或许需要寻找其他的方法。”
寻找其他的方法?酪丹心中一紧。连地枯藤都只能压制无法根除,还有什么方法能对付那诡异的噬界魔气?
沈文渊没有明说,但他的目光却再次投向了西方,那目光中,除了凝重,似乎还多了一丝……决绝的考量。
汴梁,这座古老的都城,并未给他们带来预想中的安宁,反而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让他们更深切地感受到了风暴来临前的压抑。暗流在繁华的表象下涌动,新的危机与抉择,已然悄然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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