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在紧张的准备与焦灼的等待中转瞬即逝。
赵莽和王犇动用所有市井关系,最终从一个常年往来甘凉道的退伍老驿卒口中,侧面印证了钦天监暗卫的存在。这支力量独立于边军体系,直隶中枢,专司“妖异诡案”,权力极大,行事风格狠辣果决,地方官员亦不敢过问。这与伊尔莎提供的信息吻合,也使得团队对甘州城内的危险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阿木尔对城西景教寺院的监视则未发现异常。那座蓝色木门再未开启,也未见其他可疑人员出入,伊尔莎和她的引路人如同蒸发一般,隐匿在城市的阴影中。
沈文渊的身体在酪丹每日以星辉温养和药物调理下,恢复速度超出预期,虽仍不能动用真气,但已能自行短距离行走,面色也红润了不少。这无疑为西行增添了更多信心。
第三天夜里,子时将至。
小院内,众人整装待发。驼铃、水囊、干粮、药品一应俱全,均按照阿木尔采购和伊尔莎事先提醒的标准准备。为了掩人耳目,所有人都换上了更适合沙漠旅行的胡商或雇工服饰。
“此行凶险,前途未卜。”沈文渊看着围拢过来的同伴,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伊尔莎是变数,亦是契机。诸位需谨记,信任需建立在共同经历之上,警惕之心不可无,但亦不可因疑生变,错失良机。”
他的目光尤其在阿木尔脸上停留片刻。阿木尔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先生放心,属下明白轻重。”
“好。”沈文渊颔首,“出发。”
没有灯火,一行人借着微弱的月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居住多日的小院,如同水滴汇入河流,融入了甘州城沉睡的街巷,向着城西那座废弃的景教寺院潜行。
子时整,蓝色木门如期悄然开启。依旧是那个沉默的灰袍引路人。他没有多言,只是做了个跟上的手势,便转身步入黑暗的甬道。
众人紧随其后。这一次,甬道不再向下,而是在平行一段后,开始向上倾斜。约莫一炷香后,前方出现微弱的天光,隐约传来驼马的低鸣和沙漠特有的干燥气息。
出口隐藏在一处巨大的风蚀岩柱背后,外面连接着一条干涸的古河床,远离官道和城池的视线。月光下,一支小型驼队已经等候在那里。五匹健壮的骆驼安静地跪伏在地,背上驮着充足的物资。
伊尔莎就站在驼队旁。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沙色旅行长袍,银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起,脸上罩着防沙的面纱,只露出一双在夜色中依然明亮的紫晶眼眸。
“很准时。”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在沈文渊身上略微停留,似乎对他能自行行走略显讶异,但并未多问。“路线我已规划好。我们不走官道商路,那是黑沙商会和钦天监暗卫重点监控的区域。我们沿龙城古道遗迹边缘向西北,绕行一段,虽路途艰险些,但能避开大部分眼线。”
她言简意赅,指向西北方那片在月光下泛着惨白、如同巨龙骨骸般的雅丹地貌群。“那里是‘白龙堆’,穿越它,我们才算真正离开了甘州的势力范围。”
没有人提出异议。伊尔莎展现出的专业和准备,让人不自觉地将指挥权暂时交托。
众人沉默地分配骆驼。沈文渊与酪丹共乘一匹,以便酪丹随时照应。阿木尔独自一匹在前开路,赵莽、王犇各驾驭一匹驮运物资和饮水的骆驼。伊尔莎和她那名依旧笼罩在灰袍中的引路人“默”各自一匹,伊尔莎居中指引方向,默则负责断后。
驼队悄无声息地启程,踏入茫茫戈壁,将甘州城的灯火与危险一并甩在身后。
最初的行程枯燥而压抑。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骆驼沉重的喘息和蹄子踏在砂石上的沙沙声。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在月光下勾勒出狰狞轮廓的荒凉地貌。白龙堆的雅丹群在夜晚显得格外鬼魅,风蚀形成的土台、石柱如同沉默的巨人,注视着这支渺小的队伍。
伊尔莎的指引精准而有效。她似乎对这片土地了如指掌,总能找到相对好走的路径,避开松软的流沙区和危险的裂谷。她不时会抬头观望星象,那双紫眸在星辉下仿佛能汲取力量,比手中的罗盘更加可靠。
白天,沙漠展现出它严酷的一面。烈日灼烤,热浪扭曲着空气,脚下的沙砾滚烫。众人必须用厚厚的头巾包裹住头脸,只在清晨和傍晚赶路,午间则寻找背阴的岩壁或沙丘后休息。
在一次午间休憩时,酪丹主动与伊尔莎交流。她取出水囊,递给坐在不远处一块岩石阴影下的伊尔莎。
“谢谢。”伊尔莎接过,撩起面纱喝了一小口,动作依旧优雅。
“你似乎对这片沙漠很熟悉。”酪丹在她身边坐下,感受着岩石传来的些许凉意。
“流亡者,总要有些保命的本事。”伊尔莎淡淡道,目光投向远处蒸腾的热浪,“我在西域生活了很多年,走过很多路,也躲过很多次追杀。熟悉环境,是最基本的要求。”
“观星阁的叛徒……他们到底想做什么?”酪丹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疑问。
伊尔莎沉默了片刻,紫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他们痴迷于力量。认为星穹使者留下的科技与知识,结合噬界魔那种掠夺一切、转化一切的特性,能够创造出一种全新的、更强大的存在形式,甚至……超越生命本身的桎梏,达到某种意义上的‘永生’。他们称这个计划为‘升格’。”
“升格?”酪丹感到一股寒意,“用噬界魔的力量?那与毁灭世界何异?”
“在他们看来,这是进化,是必要的牺牲。”伊尔莎语气带着嘲讽,“他们早已背离了星穹使者探索、理解、共存的初衷,变成了贪婪的掠夺者和扭曲的模仿者。敦煌……那里埋藏着‘希望号’星舰的核心数据库和部分未被污染的生物样本,是他们实现‘升格’计划的关键。同样,那里也封印着噬界魔在此界最大的一个裂隙。他们想做的,恐怕是掌控那个裂隙,甚至……利用它。”
掌控噬界魔的裂隙?这疯狂的想法让酪丹不寒而栗。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她坚定地说。
伊尔莎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是的,必须阻止。这不仅关乎这个世界的存亡,也关乎星穹使者最后的火种能否延续。”
几天后,驼队有惊无险地穿越了白龙堆,进入了一片更加开阔、沙丘连绵的荒漠。环境的改变带来了新的挑战。
一天傍晚,天色突变。远方的天际线被染成了一种不祥的昏黄色,狂风卷着沙粒扑面而来,打得人生疼。
“是沙暴!快!到那边沙丘背风面躲避!”伊尔莎声音急促,指向不远处一座巨大的新月形沙丘。
众人连忙驱赶骆驼,冲向沙丘背后。刚勉强站稳,铺天盖地的沙暴便已席卷而至。霎时间,天地失色,日月无光,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狂怒的黄沙吞噬。能见度骤降至不足数步,风声凄厉如鬼哭,巨大的沙丘在风暴中似乎都在移动。
骆驼惊恐地跪伏在地,将头埋入沙中。众人也纷纷趴下,用衣物紧紧捂住口鼻,感受着沙粒如同鞭子般抽打在背上,以及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阿木尔下意识地挪动身体,尽可能挡在酪丹和沈文渊前方。赵莽和王犇则死死拉住受惊骆驼的缰绳。
伊尔莎却没有趴下。她站在风暴中,银发和衣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她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奇异的手印,口中吟诵着低沉而古老的音节,那声音似乎蕴含着某种力量,竟能穿透风暴的咆哮。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紫色光晕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形成一个微弱的气场。虽然无法完全阻挡沙暴,但身处这气场边缘的众人,明显感觉到风势似乎减弱了一丝,呼吸也顺畅了不少。
这是……星穹之力的另一种运用?酪丹惊讶地看着伊尔莎的背影,在毁灭性的自然之力面前,那身影显得如此单薄,却又如此坚定。
沙暴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渐渐平息。当风停沙落,众人从几乎被掩埋的沙堆中挣扎出来,浑身覆盖着厚厚的沙尘,狼狈不堪。
清点物资,损失了一小部分干粮和水,但所幸骆驼和主要物资无恙。
“刚才……谢谢你。”酪丹走到正在整理头巾的伊尔莎身边,真诚地说道。若非她那奇异的气场,恐怕损失会更大。
伊尔莎动作顿了顿,淡淡道:“举手之劳。在沙漠里,互相依存才能活下去。”她看向远方逐渐清晰的地平线,“前面不远,有一小片绿洲,我们可以在那里补充饮水,让大家休整一下。”
经历了沙暴的洗礼,团队内部的气氛似乎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伊尔莎不再仅仅是一个神秘而可疑的向导,她的能力和在危难时刻伸出的援手,开始赢得些许信任。
驼队再次启程,拖着疲惫的身躯,向着伊尔莎所指的、象征着生机与短暂安宁的绿洲前行。沙漠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而敦煌,还隐藏在前方未知的风沙与迷雾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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