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议既定,压抑的溶洞内顿时弥漫开一种混杂着决绝、悲伤与紧迫的气氛。篝火的光芒在人们脸上跳跃,映照出不同的神情:寨民们眼中是对故土的不舍与对未来茫然的恐惧;贡布巫医和寨老们脸上是沉重的责任与力挽狂狂澜的坚毅;而酪丹一行人,则更多是面对未知前路的凝重与必须前行的决断。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贡布巫医立刻开始着手安排。他将寨民中尚有余力的青壮和老弱妇孺分开,指定了经验丰富的猎手和熟悉隐秘小路的老人作为各支小队的向导和领头人。
“记住,活下去最重要!”贡布巫医的声音沙哑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回荡在溶洞中,“不要回头,不要恋战。沿着先祖留下的‘蛇径’、‘猿道’,分散离开十万大山,往西北方向去,找到胸口绣着苍狼图案的牧民,说出‘肯特圣山下的泉水永不干涸’,他们便会收留你们,那是我们的盟友!”
他取出一些绘制在鞣制兽皮上的简陋地图,分发给各队领头,上面用特殊的矿物颜料标记着错综复杂、外人绝难辨认的路径。同时,他将寨子里所剩不多的干粮、草药和武器尽可能公平地分配下去。整个过程高效而沉默,带着一种悲壮的仪式感。
另一边,伊尔莎、阿木尔和勉强支撑着的沈文渊也在进行最后的筹划。
“我们不能原路返回,”伊尔莎用一根树枝,在潮湿的地面上划出简略的示意图,“黑沙商会肯定封锁了通往净魂泉和我们来时方向的所有要道。贡布巫医提到,这条溶洞的另一端,有一条地下暗河,水流湍急,但据说可以通往南方瘴疠之地的边缘。虽然危险,但或许是对方防守相对薄弱的方向。”
沈文渊虚弱地点头,声音低沉:“暗河……水流方向若真向南,则可避开其主要搜捕区域。只是,瘴疠之地……凶险莫测,需有万全准备。”他的目光看向贡布巫医那边,意思明确,需要苗疆的避瘴药物和经验。
阿木尔沉默地擦拭着他的弯刀,刀身在篝火下反射出冷冽的光泽。他的目光不时扫过被安置在角落、依旧昏迷不醒的默,又落在正帮忙分发物资、脸色苍白的酪丹身上,眉头始终紧锁。他心中的焦虑如同暗火灼烧,担忧前路的凶险无法护得酪丹周全,他将这一切压在冷硬的面孔之下,只是将弯刀擦拭得越发锃亮。
赵莽、王犇、巴根、呼和四人则默默检查着随身武器和仅剩的装备,将皮甲束紧,箭矢归拢。他们脸色沉毅,眼神中透着久经沙场的老练与坚定,他们是这支突围小队最可靠的爪牙与盾牌。
贡布巫医安排完寨民事宜,快步走了过来。他先将几个用特殊草药填充、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香囊递给伊尔莎:“这是避瘴香,含在口中,可抵寻常瘴气三个时辰。但若遇五彩毒瘴或千年尸瘴,必须立刻远离,非此物能抗。”他又拿出几个小陶罐,“内服解毒丹,外敷清创膏,对付沼泽常见的毒虫瘴疠有些效果。”
最后,他走到默的身边,蹲下身,枯瘦的手掌按在默的额头,口中念念有词,另一只手将一些闪烁着微光的奇异粉末撒在默胸口的伤口周围。那粉末触及皮肤,发出轻微的“滋滋”声,默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瞬。
“老夫以‘金蝉蛊’暂时封住了他心脉要害,配合你们之前输入的生机,可保他七日之内,生机不散,魔气难侵。”贡布巫医抬起头,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显然施展此术消耗巨大,“但七日一过,蛊虫力竭,魔气反扑,将再无回天之力。你们……务必抓紧时间。”
七日!这个期限如同沉重的枷锁,瞬间套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足够了。”阿木尔沉声应道,声音斩钉截铁,“我们一定会找到救治之法。”
一切准备就绪。溶洞内,分离的时刻终于到来。
寨民们默默地集结,在老弱妇孺低低的啜泣声中,跟随着各自的领头人,依次走向溶洞深处几个不同的岔路口。他们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用沉重的目光与留守的人做最后的道别,然后毅然转身,融入黑暗的通道之中。脚步声、压抑的呼吸声、还有那无法掩盖的悲伤,在溶洞中久久回荡。
看着族人们的身影逐渐消失,贡布巫医和几位寨老眼中也浮现出水光,但他们迅速抹去,转身面向酪丹等人。
“公主,诸位,黑水寨……就拜托了!”贡布巫医深深一揖,几位寨老也随之躬身。他们将复仇的希望和族群延续的火种,寄托在了这支即将踏上更危险征程的小队身上。
酪丹连忙上前扶起贡布巫医,心中百感交集。她看着这位苍老的巫医,想起塔娜萨满,想起这一路走来牺牲和帮助过他们的人,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我们一定会的!巫医保重,诸位寨老保重!待我们归来之日,必让黑沙商会付出代价!”
没有更多的话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贡布巫医指明了通往地下暗河的通道,最后叮嘱道:“暗河出口是一片被称为‘蛇沼’的险地,务必小心。穿过蛇沼,便可抵达南海岸边的‘望海镇’,那里鱼龙混杂,或许能找到前往南海深处的船只和信息。”
告别了贡布巫医和留守的几位负责断后并处理痕迹的苗人战士,酪丹一行人转身,走向溶洞另一端那个幽深、传来隐隐水流声的洞口。
伊尔莎指尖紫芒再亮,率先踏入。阿木尔一言不发,将默背在自己宽阔坚实的后背上,用准备好的皮索牢牢固定,他的弯刀已握在手中。赵莽、王犇一左一右护卫在侧,巴根和呼和断后。沈文渊在酪丹的搀扶下,走在队伍中间。
通道向下,湿气越来越重,岩壁上开始出现滑腻的苔藓,水流声也由远及近,逐渐变得轰鸣。空气变得冰冷,带着一股河底淤泥的腥味。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地下暗河出现在眼前。河水漆黑如墨,湍急无比,撞击在岩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河岸边只有狭窄崎岖的天然石台可供立足。
“沿着河岸走,小心脚下!”伊尔莎高声提醒,声音在巨大的水声中显得有些微弱。
众人小心翼翼地踏上湿滑的石台,紧贴着冰冷的岩壁,缓慢前行。黑暗中,只有伊尔莎的紫芒和暗河翻涌的浪花提供着微弱的光亮。每走一步都需要极大的谨慎,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入那汹涌冰冷的暗河之中。
阿木尔背负着默,步伐却依旧沉稳,他必须分出更多精力保持平衡。酪丹搀扶着沈文渊,能感觉到他身体的虚弱和微微的颤抖,她自己的体力也并未完全恢复,只能咬牙坚持。
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就在所有人都感到精疲力竭之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天光!那光芒来自暗河的上方,一个巨大的、被藤蔓和钟乳石部分遮掩的裂口!
“快到出口了!”伊尔莎精神一振。
众人加快脚步,向着那光亮处靠近。随着距离拉近,可以闻到一股混杂着腐烂植物和湿泥土的、令人不适的闷热气息从裂口外传来。那就是“蛇沼”的气息。
终于,他们来到了裂口下方。这里是一处稍大的河滩,上方垂落下无数粗壮的藤蔓。
阿木尔将默小心放下,交给赵莽和王犇看护,自己则如同灵猿般,抓住一根粗壮的藤蔓,率先向上攀爬,去探查出口外的情况。
片刻后,他从上方探出头,脸色凝重地低声道:“外面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沼泽,雾气很浓,看不清远处。暂时没发现敌人踪迹。”
众人依次攀爬而上。当酪丹最后被拉上地面时,一股湿热、污浊的空气瞬间将她包裹,让她几乎窒息。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浑浊的水洼、疯长的怪异植物和盘根错节的树木,灰白色的瘴气如同纱幔般低低地悬浮在空中,能见度极低。空气中弥漫着死寂与危险的气息。
他们成功离开了地下溶洞,却踏入了另一片绝地。
伊尔莎立刻让大家含住避瘴香,那刺鼻的气味确实让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跟紧我,注意脚下和水洼,这里每一步都可能致命。”伊尔莎紫眸扫视着周围,试图辨认方向。她根据水流和植被的细微差别,指向一个方向:“那边,应该是南方。”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阿木尔重新背起默,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迷雾笼罩的前方。酪丹搀扶着沈文渊,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瘴气和草药味的空气,强迫自己振作精神。
前路,是危机四伏的蛇沼,是茫茫未知的南海,是仅剩七日的倒计时,是压在每个人肩头的沉重使命。
分道扬镳之后,他们这支小小的队伍,承载着更多的希望与更沉重的负担,义无反顾地,踏入了这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沼泽,向着南方,向着那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艰难前行。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每一步,都离最终的答案更近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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