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而猛烈的海风,如同无形的巨掌,拍打着刚刚脱离蛇沼险境的众人。衣衫褴褛,满身泥泞,疲惫刻在每一张脸上,但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沉重的现实压力取代。默仅剩七日的生机倒计时,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望海镇就在数里之外,依偎在一处天然海湾的臂弯里。远远望去,镇子规模不大,建筑低矮杂乱,多以粗糙的岩石和风干的海草混合搭建,显得破败而坚韧。此刻天色渐晚,乌云低垂,海天之际墨蓝一片,预示着夜雨将至。镇中零星亮起的灯火,在昏暗中摇曳,非但不能给人温暖之感,反而像是潜伏在黑暗中的兽瞳,充满了未知与危险。
“不能所有人都进去。”伊尔莎率先开口,声音在海风中有些飘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我们目标太大,尤其是默的状况,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而且,需要有人在外接应,以防不测。”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迅速做出安排:“阿木尔,你和我进去。你负责警戒和应对可能发生的冲突,我负责打探消息和寻找船只。赵莽、王犇,你们在外围寻找一处隐蔽地点,负责保护公主、沈先生和默。巴根、呼和,你们在镇子入口附近潜伏,留意进出人员的动向,若有异常,立刻发出信号。”
阿木尔沉默地点了点头,将背上昏迷的默小心地交给赵莽和王犇。他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背负而有些僵硬的肩膀,眼神锐利地望向远处的镇子,如同即将捕猎的苍狼。他深知此行的凶险,镇子里龙蛇混杂,黑沙商会的耳目可能无处不在。
酪丹搀扶着几乎虚脱的沈文渊,看着阿木尔和伊尔莎,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句:“一切小心。”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进去只会成为拖累,保护沈文渊和默同样是重任。沈文渊勉强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带着凝重,对伊尔莎低声道:“打听消息……可去酒肆、渔行,或……码头苦力聚集之处……留意……有无近期招募人手、探寻海外秘地的异常动向……”
伊尔莎颔首表示明白。
没有更多耽搁,两队人马迅速分开。赵莽等人背着默,搀扶着沈文渊,借着岸边礁石和灌木的掩护,向着远离镇子的一处崎岖崖壁下方摸去,寻找可以暂时藏身的洞穴或裂隙。而阿木尔和伊尔莎则整理了一下身上勉强还算完整的衣物,将武器藏在顺手之处,迎着越来越大的海风,向着望海镇走去。
越是靠近镇子,那股混杂着鱼腥、汗臭、劣质酒水和某种腐烂海产的复杂气味便越发浓烈。镇子没有围墙,只有一些歪歪扭扭的木栅栏象征性地圈出范围。入口处泥泞不堪,几个穿着破烂皮袄、眼神浑浊的汉子蹲在路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阿木尔高大的身形和冷峻的面容,以及伊尔莎即便狼狈也难掩的异域风情与独特气质,立刻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几道贪婪、审视、乃至带着恶意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投射过来。
阿木尔冷哼一声,目光如电般扫过那几个汉子,一股久经沙场、斩杀过无数敌人的凛冽杀气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来。那几个汉子接触到他的目光,顿时如同被冰水浇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纷纷低下头或移开视线,不敢再直视。
两人顺利进入镇内。街道狭窄而肮脏,两侧是低矮的棚屋和店铺,售卖着风干的鱼获、粗糙的渔具、以及一些来路不明的杂货。穿着各式各样、口音混杂的人们在街上穿梭,有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渔民,有裹着头巾、眼神精明的行商,也有袒胸露怀、身上带着疤痕的亡命之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息。
伊尔莎压低声音:“分开行动,效率更高。我去酒肆和渔行打听,你去码头查看船只情况。半个时辰后,在镇子中央那棵歪脖子树下汇合。”
阿木尔点头,两人立刻分头融入人流。
伊尔莎首先走进一家看起来最为喧闹、门口挂着破旧酒旗的棚屋。屋内光线昏暗,烟雾缭绕,充斥着劣质酒气和汗臭。她的出现引起了一阵短暂的寂静,各种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有惊艳,有好奇,更有毫不掩饰的淫邪。
伊尔莎面不改色,径直走到柜台前,丢出一小块之前备用的、成色普通的碎银。“一壶酒,再打听点事。”
酒保是个独眼龙,麻利地收起银子,倒了一碗浑浊的麦酒推过来,咧开满口黄牙:“这位……姑娘,面生得很啊,想打听什么?”
“想租条船,去南海深处。”伊尔莎开门见山,紫眸平静地看着他,“要大船,可靠的船老大。”
独眼龙酒保嘿嘿一笑,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去深海?那可不容易。最近风浪大,而且……听说那边不太平,有吃人的海怪,还有专抢商船的海匪。价钱可不便宜,还得看有没有船老大敢接这活。”
“钱不是问题。”伊尔莎淡淡道,“关键是敢去,并且知道路的。”
“这个嘛……”酒保搓着手,压低了声音,“您可以去镇子东头的‘老鱼头’渔行问问,他们路子野。或者……码头那边,找找‘海蛇号’的陈老大,那家伙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就是脾气臭了点。”
伊尔莎默默记下,又看似随意地问道:“最近镇子上,有没有来什么生面孔?比如……穿着统一,出手阔绰,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的?”
酒保的独眼微微眯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打着哈哈:“哎呦,咱们这望海镇,哪天不来生面孔?穿啥的都有,找啥的也都有。姑娘您这话问得可太宽了。”
伊尔莎不再多问,端起酒碗抿了一口,那辛辣劣质的口感让她微微蹙眉,随即放下碗,转身离开了酒馆。她能感觉到,背后有几道目光一直跟随着她。
与此同时,阿木尔来到了码头上。所谓的码头,其实就是一片用粗糙木头搭建的简易栈桥,延伸入波涛汹涌的海中。大小不一的渔船杂乱地停靠在岸边,随着海浪起伏摇晃。船工们吆喝着,搬运着货物,修补着渔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鱼腥和桐油味。
阿木尔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艘可能适合远航的船只,同时耳朵捕捉着船员们的交谈。他听到有人在抱怨近海鱼获减少,有人在低声议论着前几天有一艘陌生的快船靠岸,下来几个穿着黑衣、气势不凡的人,直接去找了镇上有名的船霸“独眼鲨”,之后便没了消息。
“独眼鲨……”阿木尔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将其列为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
他走到一艘看起来较为坚固、适合深海航行的双桅帆船旁,船身上用拙劣的笔法画着一条扭曲的海蛇,正是“海蛇号”。几个精悍的船员正在甲板上忙碌,看到阿木尔靠近,都投来警惕的目光。
“找谁?”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粗声粗气地问道。
“找陈老大,谈笔生意。”阿木尔言简意赅。
刀疤脸上下打量了阿木尔一番,似乎掂量着他的分量,半晌才朝船舱里喊了一嗓子:“老大,有人找!”
一个矮壮结实、皮肤黝黑发亮、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中年汉子从船舱里钻了出来,他嘴里叼着烟斗,腰间别着一把镶嵌着玳瑁的弯刀,正是“海蛇号”的船老大陈虾根。他眯着眼看了看阿木尔,吐出一口烟圈:“什么生意?”
“租船,去深海,越深越好。”阿木尔直接说道。
陈虾根嗤笑一声:“深海?老子倒是敢去,就怕你出不起价钱,也担不起那份风险。”
“价钱好说。风险,我们自己承担。”阿木尔语气不变。
陈虾根盯着阿木尔看了几秒,又瞥了一眼他腰间鼓囊囊的位置(那里藏着弯刀),眼中精光一闪:“规矩,先付三成定金,不管成不成,定金不退。目的地、去干什么,老子不管,但路上必须听老子的。还有,要是遇到官船或者黑吃黑,你们自己摆平。”
“可以。”阿木尔答应得很干脆,“但船要快,最晚明天一早出发。”
“明天?”陈虾根皱了皱眉,叼着烟斗咂摸了几下,“这么急?……也不是不行,得加钱!而且,老子还得打点一下码头,免得有人碍事。”
就在阿木尔与陈虾根讨价还价之际,伊尔莎也根据酒保的指点,找到了镇子东头的“老鱼头”渔行。渔行里倒是没那么多闲杂人等,只有一个戴着瓜皮帽、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在拨拉着算盘。
伊尔莎同样提出了租船去深海的请求。
老鱼头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看了伊尔莎一眼,慢悠悠地道:“姑娘,深海不是闹着玩的。最近啊,不太平。除了风浪,还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在海上晃荡。前几天,还有几个外乡人,也在打听去‘星骸礁’的路,那地方,邪门得很呐,多少船去了都没回来。”
星骸礁?伊尔莎心中一动,这个名字……似乎与星穹碎片有所关联。她不动声色地问道:“哦?那些外乡人,什么打扮?”
“黑衣,黑帽,看着就不好惹。”老鱼头压低声音,“他们找了好几个船老大,价钱开得极高,但听说没人敢接,后来好像就去找‘独眼鲨’了。”
又是黑衣外乡人!伊尔莎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黑沙商会的人!他们的目标果然也是南海的星穹遗迹,而且似乎比他们更早一步到达,并且也在寻找前往“星骸礁”的船只。
时间更加紧迫了!
半个时辰后,阿木尔和伊尔莎在歪脖子树下汇合,快速交换了各自打探到的信息。
“黑沙商会的人已经到了,他们在找去‘星骸礁’的船,可能和‘独眼鲨’搭上了线。”伊尔莎语气急促,“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海蛇号’的陈虾根愿意接活,但要求明天一早就走,而且价钱不菲。”
阿木尔点头:“陈虾根此人,贪婪凶狠,但看样子确实敢闯。我跟他谈好了价钱,定金已付一半。”他顿了顿,补充道,“码头上有船员议论,前几天有黑衣人来过,看来消息没错。”
形势不容乐观。黑沙商会财大气粗,如果他们搞定了“独眼鲨”或者其他船老大,很可能抢先出发。
“我们必须确保‘海蛇号’能准时出发,并且……不能让黑沙商会的人察觉,或者至少拖延他们的进度。”伊尔莎紫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回去和大家汇合,立刻准备。今晚,恐怕不会太平静。”
两人不再停留,迅速离开望海镇,向着藏身处赶去。海风更大了,卷着冰冷的雨丝抽打在脸上,乌云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黑夜与暴雨即将笼罩这片危机四伏的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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